<h1></h1><h1> 两个多月前刚看完百合著“百看红楼”系列三部曲,因为珠玉在前的缘故,让人翻开闫红这本《又残酷又温柔:闫红新解〈红楼梦〉》,总有点需要找准角度才能进入状态的感觉——因为部分观点和之前的一些红楼书评类似,加上对人性的解读,有心理学学习经历的百合显然还更为细腻一些。不过,毕竟闫红是位70后资深作家,还有一个安徽省网络作协副主席的名头,解读的又是一本大百科全书式的《红楼梦》,读着读着,也渐渐读出了作者一些独到的阅读角度。颇有启发。<br> 举例一二。 </h1> <h1> “《红楼梦》有一点很特别,作者先讲结局,你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是家破人亡,飞鸟各投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br> <font color="#ff8a00"> 对于笔力不够的作者,这样做很冒险,因为悬念说起来廉价,但是很好使,有时候你明知道这个事情很无聊,被那悬念吊了胃口,哪怕忍着恶心也要看到底。但是对于大师级作者,舍弃悬念,意味着能拿出更加高级的东西,体现在《红楼梦》里,就是营造出一种叠加感。</font><br> 接下来,以宝玉生日那章的欢乐热闹举例,讲人生的无常。作者叹道:<br>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盛宴,请看这一回的回目《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上一句是欢乐的极致,下一句是灾难的预警,类似于《长恨歌》里的“渔阳摹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由盛转衰常常就是很突然的一个过程。<br> 普通人的生活没这么极端,但类似的体验也有……活在这世上,充满了不确定感,以至于让人想要追求幸福,幸福来临时,又会感到恐惧,害怕生活温柔的笑容下,还有另一副面孔。这些,都是我们无法掌控的。<br> 所以,现在我看《红楼梦》,会觉得这是一本讲如何面对人生的不确定的书。”</h1> <h1> 是的,序言部分,甚至也说出了为何如我这般读者,在读过多次《红楼梦》原著之后,依然执著地找不同版本的《红楼梦》解读来看的原因。<br> “<font color="#ff8a00">如今处于不确定的世间,读红楼能让你内心平静,</font>倒不是里面有多少鸡汤<font color="#ff8a00">,而是看到那不停闪过的身影,知道从古到今,不管是怎样的身份,都有同命运的人。</font>而且,这些人是如此美好,但想到这,就会快乐和平静一点儿。这,就是在当下读红楼的刚性需求。”</h1> <h1> 其次,作者对薛宝琴、司棋、王夫人等人的解读也很独特到位。<br> 为什么完美女孩薛宝琴的出现,只是让贾母爱若珍宝,甚至动了为宝玉提亲的念头,但却没有在宝玉心中掀起半点关于爱情的涟漪,没让黛玉心存芥蒂?作者认为,薛宝琴的出现,是曹公在小说创作中,特地构筑的一块试金石。<font color="#ff8a00">“宝琴的到来,试出那友谊和爱情的坚固,所以她要才貌双全,要人人称羡,要得到最夸张的褒奖,再由作者峰回路转地告诉我们,宝玉,已经择定了他那一瓢饮。”<br> 天上掉下个薛宝琴,宝琴姑娘却是为了证实别人的故事而来的。</font>这样的人物构筑手法,也只有伟大的文学名著《红楼梦》才会出现这样完美无暇却不抢主角光彩的配角了。</h1> <h1> 再说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最大的特点就是虎,她身材高大丰壮,做事虎虎生威。大观园里小厨房,原本是照顾黛玉宝玉的,结果小姐少爷还没怎么样,丫鬟们却都把这里当成了展示实力的舞台。作者因此点出司棋的性格特点:“但人就是这样,越是没有实力,就越想展示实力。老婆子巴结袭人,要摘葡萄给她吃,被袭人正色训诫:上面还没尝鲜,下面怎敢僭越。”也就是说,袭人这种得势且懂自我约束的是不屑也不可能去小厨房点菜,但司棋这种因为跟了懦弱主子迎春的大丫环,就会很在意厨房管事柳嫂子捧高踩低的态度。因此,也才发生了后来大闹厨房的一幕。但有着这个缺点的司棋,并不妨碍她后来在抄检大观园中被当众揭露自己与表哥潘又安私情时的镇定和勇敢。让本来抱着看笑话态度的王熙凤都深感诧异。</h1> <h1> 这里对司棋的描写,其实藏着曹公超越时代的赞美在其中。要知道,《红楼梦》多次贬男褒女,大多是从审美上来,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更多是皮相上的赞美。而在对探春宝钗王熙凤等人的描述中,可以看到曹公同样赞赏女性的力量,“金紫万千谁治国,钗裙一二可齐家”,又说闺阁中历历有人,不可因我之不肖,使其一并泯灭也。<font color="#ff8a00">作者并不觉得性魅力是女性的核心价值,这些都超越了时代。</font><br> 因此,在抄检大观园这一节里,曹公通过将司棋和潘又安对比,赞美的是女性的赤诚和勇敢,鄙视的男性的懦弱。<font color="#ff8a00">这种懂得,是仰视的,而不像有些男性对女性的赞美,多少有些居高临下。</font></h1> <h1> 至于王夫人,至少她给自己的定位是个大善人,且小说中细读,也有颇多事例能证明。比如对穷亲戚刘姥姥,欣然下帖请高傲的妙玉入住大观园等等。但为何读者们会对她没有好感呢,因为在她一应吃斋念佛、行善积德的行为之外,她间接地害死了两个可爱的女孩——金钏儿和晴雯。这确实也是我读《红楼梦》也感到绕不过去的一个坎。直到这次读到作者闫红的解读,方才醍醐灌顶。<br> “仔细查看,会发现这两件事惊人地相似:都是因宝玉而起,都断送了美好的生命,却又都不是王夫人初衷。<font color="#ff8a00">这么说吧,王夫人所有的错误,都出现在插手宝玉生活的时候。她失态、不智,从慈眉善目,到面目狰狞,皆是因为,那一切,与宝玉有关。</font>”</h1> <h1> 普通的母亲偷看孩子的日记,处死他们心爱的小动物,羞辱他们的追求者或是恋慕的对象,用心良苦地毁掉他们的小世界。<font color="#ff8a00">她们悲情悲壮地与子女为敌,以为这样做,才能使孩子免于毁灭的危险。</font>王夫人则是将诱惑儿子的女孩从他身边撵走,她以为这样就能让时间停止,让儿子重归那个天真的小男孩。<br> “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王夫人打金钏耳光时这样说。<font color="#ff8a00">愤怒是出于恐惧,那一刻,王夫人怕金钏更多。</font><br> 站到一个普通且没有智慧的母亲角度,我想读者如我,是终于懂了王夫人的慌张和混乱。</h1> <h1> 当然,最喜欢的还是作者对宝玉不爱过年这节解读。正好也快过年了,这段读来,真应景:<br> 最初“年”是个吃人的怪物,人们用鞭炮、用喧天锣鼓去驱逐它。这个故事也许可以说明,年,原本自恐惧而来,来自对生命与岁月的恐惧。它的到来,提示你离死亡更近一步,人们用狂欢把那恐惧压下去。<font color="#ff8a00">驱逐恐惧的另外一种做法,是确定自己的坐标,在“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会让人觉得心里踏实,觉得把握住了光阴。所以过年一定要总结,总结完自己,再总结别人。</font>一总结,就感觉到缺失了,就顺理成章催上了(指现代社会过年时长辈们催婚)。差别只在于,催自己孩子,那是真心实意,催人家的,不过是坐实对方的缺失,在心里反刍自己儿孙满堂的快意。</h1> <h1> 人们还喜欢在过年时算计收成,以加强内心的安全感。连宁国府贾珍这个“到三不着两的”,心里都有一本清账,在年节来临之前,算算荣国府人又多,收入状况更差,入不敷出,顿时踏实很多。<br> 可是,<font color="#ff8a00">对于曹公来说,哪有什么适当与不适当,只有我想与我不想。家财万贯可能瞬间成空,算收入因此很无聊。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举案齐眉又如何?</font>新年只是时间的节点,而非人生的节点,何必这样欢天喜地又禁忌重重地去制造噪音、垃圾和狂欢后的虚空。</h1> <h1> 牛人都把过年看得淡。曾看过周作人一篇日记,说到过年,他淡淡地说,这一天不喜不悲,只是看书度日。<br> 更为称意的,还有宋朝那位和合肥颇有瓜葛的姜夔,他在新年这天写道:“柏绿椒红事事新,隔篱灯影贺年人。三茅钟动西窗晓,诗鬓无端又一春。慵对客,缓开门,梅花闲伴老来身。娇儿学作人间字,郁垒神荼写未真。”他屏退人声,闹中取静,在诗歌、花朵与孩童的陪伴中,清清静静地过这自在流年。<br> 也是读到这段,因为作者提到合肥与姜夔,才让人想起作者闫红是安徽人。江南是个好地方。<font color="#ff8a00">感谢江南的风景,孕育出了《红楼梦》这样一部伟大的作品——让后人对它的解读,都是这样千人千面,各有光彩。</font><br><br><br><br></h1><h3><font color="#ff8a00"><br></font></h3><h3><font color="#333333">[《又残酷又温柔:闫红新解〈红楼梦〉》,闫红著,陕西人民出版社,2023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font><br>备注:插图来自网络图片,现代刘旦宅绘画,清代董诰绘画。</h3><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