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版的“崖山之战”

中雁山人

温州的“崖山之战”

作者:周胜春

来源:瓯居海中

公元1279年3月19日，南宋末年发生在广东的崖山海战，震古烁今，随着陆秀夫背着8岁的祥兴帝赵昺，以及一干忠臣投海自尽，紧随其后的10万军民拒不投降跳海殉国，标志南宋152年的半壁江山正式落下帷幕，蒙古铁骑一统全国。

崖山之战中汉人体现出来的视死如归永不言败不受屈辱的精神，让人看到了民族的血性气节没丢，它生生不息，血脉赓续，永不会亡。果不其然，靠战争征服建立的元朝，仅仅维持不到百年，就又重回到汉朝人的手中。

崖山海战场景复原图

同时期在温州，一个叫陈虞之的人，组织军民抗元时兵败，亦跳崖壮烈牺牲，以死明志。虽然其规模、影响无法跟崖山之战相比，但其精神，却一样壮烈悲切，气壮山河，让人心灵震撼，深深动容，可称之为温州版的崖山之战。

壹

公元1276年，元军攻陷都城临安，宋帝赵显当了俘虏，各地宋军和百姓仍继续抗元。元军为统一全国，乘胜追击，战火开始燃烧到温州。赋闲在家的原国史院校勘陈虞之获知陆秀夫、文天祥带赵昰、赵昺二位皇子南下，到温州江心寺避难。他当即来到江心寺与陆、文碰面，毅然让他们带着皇子往福建方向撤退，自己回到芙蓉村召集本村、附近包岙村、龚埠村等陈姓宗族一千多人，用了仅仅三天时间，组成“陈家军”迎击元军，掩护他们。

陈虞之画像

“陈家军”八百余人在瓯江北岸上塘附近绿嶂洋一带截击元军。他们挥舞着数面写有“宋”字的大旗，箭矢如雨射向元军，制造出声势浩大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不知是诈的元军蚂蚁般顺着水路涌来。见敌人上当，陈虞之指挥队伍一路打打退退，将元军引到芙蓉山。684米海拔的芙蓉山在大楠溪中游，当时属城北四十八都仙居乡，山峰巍然耸立，峰顶高插云霄，绛红辉映如芙蓉，顶上平坦广阔，四面峭壁千仞，只要守住几条小径，就可 “一夫当关，万众莫上” 据险固守，是楠溪大小两源之间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北宋卢璿保护乡民抗击俞道安起义军，就发生在此。

楠溪江芙蓉峰

陈虞之选择在芙蓉山“芙蓉三冠”的南崖顶建立村寨作为根据地，如火如荼地投入抗击元军的战斗。

此后两年多时间里，他们跟元军交手了数百次，多次以少胜多将其击退，消灭元军有生力量，并缴获了元代八思巴文铜质的“总把之印”。其间还用白纸伪装成素面晾在悬崖边的竹竿上，犹如为许多军队准备过冬的军粮，使元军以为千军万马草木皆兵，而不敢轻举妄动。无计可施的元军实行人海战术，不断增派军队，人数达“陈家军”的数十倍，将“陈家军”团团围住。面对重兵，陈虞之仍坚守着抗战。

1279年3月间，陈虞之等闻讯宋军崖山战败，陆秀夫、幼主和十万军民投海而亡消息，觉得宋祚已亡，大势已去。面对来势汹汹的元军，陈家军腹背受敌，寡不敌众。背面小源芙蓉岭的粮道被元军截断，粮草中断。士可杀不可辱，悲痛欲绝的陈虞之做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家资尽以投岩隙中后，仿崖山海战以死殉国的军民，身穿朝服，和夫人跨上马背，用红布蒙住坐骑的眼睛，从南崖背上狠挥赤马一鞭，赤马身披霞光，昂首长嘶，腾空而起，穿过浓雾，跃下万丈悬崖……他的弟、侄和782名族人也跟随着跳崖殉国，全部壮烈牺牲！谱写另一曲可歌可泣的壮丽乐章，瓯越版的崖山战歌。

其后，丧心病狂的元军对芙蓉村“屠村”，将其烧了个精光。

芙蓉村与远处的芙蓉峰

贰

“河山如许，悲观最不伤心，半壁难支，内地变胡尘，只剩芙蓉困铁血；冠带凛然，生气放大胆，戈光祖国，独臣抗元军，先为武汉鼓风潮。” 这是芙蓉村陈氏宗祠的一副楹联，写得慷慨激昂，精确地概括了他们抗元的英雄行径。

陈虞之领导壮怀激烈的抗元，并非偶然，他的一生，在任何阶段都是真性情的好男儿，爱国忠勇嫉恶如仇的代表。

公元1225年，陈虞之出生在永嘉县岩头镇芙蓉村一个贫寒的农民家庭，但出身丝毫没有影响他要报效国家，出人头地的凌云之志。他每天习文练武，勤学苦练。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四十岁那年，他登进士第，历任扬州府学教授、淮东帅干、两浙漕干、刑工二部架阁文字、广王府记室参军、秘书省正字和国史院校勘等，是陈氏宗谱中提及的“十八金带”之一。

但那时继任理宗皇位的度宗，宠信奸臣左丞相贾似道，实行“规仿祖宗的限田制度”，陷害忠臣武将曹世雄等，导致朝廷政治腐败，社会经济发展受碍。关心国家关注民生，以忠义自许的陈虞之义愤填膺，上书直谏，却遭到了贾似道的无理驳斥。糊涂的度宗想起，平时陈虞之就是被排挤的坚定的抗元派，跟朝廷主流意见相左，于是就撤了陈虞之的职务，勒令他回乡。

陈虞之在家乡作《述怀》诗抒发他报国无门，怀才不遇：“儒冠几扫地，天意竟何如？朝士交游少，山林玩赏多，兴来诗遣送，愁别酒消磨。”

“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陈虞之就义60年后，元顺帝为了缓和民族矛盾，感念陈虞之忠心，下旨重建芙蓉村。

公元1341年，芙蓉村建成了陈虞之祠，后历经修缮和修复，如今成为陈虞之纪念馆，馆前花木扶疏，竹叶婆娑，正堂匾额上书“忠烈万古”四字。远眺南崖兀然耸立，独冠寰宇，山峰卓尔不群，如陈虞之铮铮铁骨。耳畔仿佛响起他在暮秋时，取下三尺青锋，练击剑，慷慨当歌，临风掀髯的“柳湿征衫晓出关，荒城白剑雪花寒”，还有《别友》“泛泛一舟明月夜，飘飘千星此身轻。孤山雪星梅花月，有约扶节入帝京”，爱国情操跃然纸上。

陈虞之纪念馆

每年清明时节，芙蓉村民扶老携幼到芙蓉南崖脚下岩下寺的洞桥边陈虞之坟头祭奠，向这位为国捐躯的抗元志士致以无尽的哀思。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在国家命运的转折关头，从王侯将相，兵勇走卒，到普通百姓，在面对外族入侵和压迫时，拼死抵抗，为争取民族生存、自尊、自卫而英勇献身，这种长存人间的浩然之气，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不倒。

陈虞之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