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汉西游补记D17，不负如来不负卿

吴山客

算起来，从1996年进藏到拉萨，迄今已有10多次了。而每一次在拉萨入住，无论时间长短，大昭寺的八廓街，是一定要去转转，而且一定在清晨太阳出来之前，与藏胞一起在转经道上虔诚地转一圈，然后也一定会在东南角的玛吉阿米餐厅前驻足停留，默默坐于这幢黄色的藏式土木小楼的长櫈上，似乎在等待一个名叫达桑旺波的人从里面出来，听他亲口吟唱这首《那一世》的诗篇: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

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大概总是仓央嘉措“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的特殊身份，以及他的风流浪荡，满腹才华，他和玛吉阿米在这小酒馆相聚幽会的凄美爱情故事，300多年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如今这幢传说中六看似极其普通的三层小楼，已然成为男女青年与众多网红的打卡地。这，或许也是仓央嘉措幽会时没有想到的吧。

虽说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在布达拉宫的时间不长，又长期受到桑结嘉措的控制，但他的一生却充满着传奇，从一个穷困农奴儿子，到最为尊贵的活佛，身居庄严肃穆的布达拉宫圣地，却向往的自由随性的人间。他既是尊贵的活佛，又是普通的凡人，更是出色的诗人。他留下的60多篇诗歌，300多年来在藏汉各地代代流传。

从这个意义上说，正是仓央嘉措的向往自由、至性至情的性格，在经历了出世入世之味、饱尝了几番别离之苦之后，才成就了他的觉悟，明澈了他的心性。特别是在拉藏汗的蒙古大军击败桑结嘉措，上书康熙皇帝废黜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的称号，并将其押解至京城，听候发落后，仓央嘉措拒绝了爱戴他的藏民的解救，毅然走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他远去京城的背影，既落寞又孤傲，面对前来送别的藏民，他始终没有回头。或许，他已看透这世间的一切，终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虚妄，唯有佛法，一直存于心，不熄不灭。正如他所说，“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也或许，此刻，生死于他而言，也是一件闲事。

橘红的朝阳已经缓缓升起，阳光洒在八廓街转经街上，将人与物都投下了长长的影子。抬头远望，碧蓝如海的苍穹下，雪山点点，经幡猎猎，飞鸽翱翔，一片空灵。我玛吉阿米餐厅前的长櫈上，转经的人们从眼前走过，平静且从容，弄堂的风夹着深婉的梵唱，在四周回荡，一切犹如虚空。

突然就想，一个人如果能活得似仓央嘉措这样真性情，看淡生死，敢爱敢恨，那也值了。他在布达拉宫与青灯古佛为伴时，认真体悟佛法，最终到达佛的最高境界；他在玛吉阿米小酒馆与心仪的人幽会时，也可以爱的轰轰烈烈，真心付出过。

可以说，仓央嘉措的这一生，真真切切既没有负“佛”，更没有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