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的小山村！

松柏黍蜀

入秋以来大澳村一反常态，豪雨绵绵，如临水乡泽国。

郁闷中一首悠扬而乡愁弥漫的乐曲《遥远的小渔村》唤起心底感叹和满满的回忆，半个多世纪前家乡故土赣省丘岭中一个小小村庄旧貌在脑海中清昕如昨日，那是个应该称得上是松柏黍蜀本人开始真正认识大千世界，开始人生启蒙的小村庄，我的一位至亲長辈二姑便是生活在此。

第一次踏足于这个丘岭小村庄是半个多世纪前一个暑假，那年我十岁。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鸡犬桑麻、二姑的小村庄静卧在山砻中。

我的二姑，一位朴素老实且吃苦耐劳、意志顽强的留有旧时代痕迹的善良女性，一生的经历令人叹息不已。

父辈五男三女兄妹八个，二姑居排第三，足足大于排位最末的家父十五六岁。民国时期，祖父在祖藉乡中行医，悬壸济世，有华佗再世妙手回春之盛名。于是有某乡坤名仕在某一个风和日丽之日慕名登门拜访，两位社会贤达是惺惺相惜、相识恨晚，几番交杯换盏之后，时年仅五岁的二姑便许诺于该乡坤名仕的公子，即约定了令四邻八舍慕仰的娃娃亲。

想不到的是，十余年后的过门出嫁之前，我那被四邻八村称为聪慧好学神童的未来的二姑父进省城赶考，在放榜阅名之时竟然发现是名落孙山，顿时便急火攻心，不省人事晕倒在地，自此落下时常发作的疯癫顽疾。面临此状，在省城上师范的泼辣主事又有新思想的大姑极力鼓动二姑悔婚，后又把二姑藏匿在省城并报名入读师范学堂。岂料某日二姑忽然失踪，后来得知她竟主动返乡而自投罗网执意嫁给几乎是未曾谋面的疯癫青年二姑父，其振振有词是悔婚悔约有失公允及人道，有辱于我祖承的忠厚善良人家门风。

儿时曾亲耳听大姑说为二姑此愚昧之举而顿足捶胸痛哭😭，因为预料到二姑自此之后将面临痛苦😣艰难的人生。

不幸言中，很快就是新桃换旧苻，社会动荡变迁翻天覆地。

短短的N年之后，二姑的家公即那位曾经富甲一方的乡坤名仕没熬过被分田分地分房没收财产批斗示众的土改运动的急风骤雨而一命呜呼。

又是短短的N年后，那位曾经的好学青年而后又疯癫二姑父在异想天开的大跃进运动年代因饥寒交迫再也无力举起屡屡挥向二姑的暴力拳头辞世而去，留下家贫如洗的二姑寡居和两位早慧秀丽的表姐。

再又短短的N年后，贫困中大表姐为求生路早披嫁衣生儿育女后，又遗传而重蹈其父之覆辙，我第一次见到的大表姐已是一个秀丽难掩但已经疯痴的年轻妇人。

泪奔！😭😢😭😿😭😢😭😿！

宿命难违，二姑从曾经的大家闺秀沦为饱经磨难困苦的农妇。

第一次来到二姑的小村庄便喜欢上了这里，时代的荒唐之及的＂造就＂及那个时代物质的贫乏，处于＂低端人口＂阶层的少年松柏黍蜀觉得这小村庄有与省城大街小巷异样的魅力和无穷的乐趣。

首先发现这里有抓不完的泥鳅黄鳝，我的经验是在村头的小沟小渠淤泥之中只要有气孔泡泡必有泥鳅黄鳝，挽起裤脚袖子兜起来一团淤泥必有斩获。而抓青蛙🐸更是有趣，摘一树枝牵上细线一头则是绑着一撮棉花作诱饵，在草丛里上下摆动起来，青蛙🐸则跳出一口吞下棉花卡在咽喉，如钓鱼般如此简单粗暴可以把一只只青蛙🐸抓入袋中进而最后成为二姑桌上的佳肴美味。

捡稻穗🌾挖＂社会主义墙角＂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曾在数天内在刚刚收割后的稻田里捡漏下来的稻穗近两斗而不用充公上交生产队。当看到二姑迷着老花眼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清理这检来的稻谷而赞叹值一周的口粮时，那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很快就熟悉了村里的小伙伴们并大受力捧和欢迎👏，确切说是那本翻阅了无数遍的当年的儿童百科全书《十万个为什么》树立了少年松柏黍蜀我的＂知识渊博＂的绝对权威。每当添油加醋望文生义把书中的有趣事物向小伙伴们＂贩卖＂时，得到的敬佩的确让人飘飘然有着如雄孔雀展尾翼般的骄傲🦚。

二姑圈养着一头小猪🐷，而拾猪草喂食是我兴趣所在，整个暑假孜孜不倦伺候这家伙并期盼尽快长大肥膘肉壮以指望来日二姑的铁锅里有点油腥味，但遗憾的是直至暑假结束离开时这小猪🐷还是瘦骨嶙嶙。更奇怪🤔的是二姑在一年后说这头猪还是如此不争气模样比狗大不了多少，是品种还是其它原因不得而知，二姑为此常埋怨唠叨且自此以后不再养猪🐖了。

印象深刻是晩上的痛苦😣，黄昏之后天刚刚摸黑在煤油灯光下便有轰炸机群般的🦟蚊子便围绕着人打转，除挑衅般的嗡嗡声外，稳准狠叮咬可令人感到针刺般痛而惊跳。二姑住房仅是被土改没收的豪华深院老宅余留下的小小一间，一张古董古色架着巨大的布满补丁蚊帐的旧大床占了空间几乎一半。未出嫁的二表姐是村小学拿工分的民办教师住在村头学校，于是二姑与我老少二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打发着无聊的夜晚。作为已经十岁的男子汉大少年的松栢黍蜀起初是坚持不肯睡唯一有补满补丁蚊帐的大床，但最终奈何不了蚊子🦟的围攻死缠滥叮，不得不与年近六旬的二姑睡在共同的一蚊帐里。但常常是淘气😏玩累一天后的我入睡时二姑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忙碌，而天大亮而醒来后二姑早已在忙碌着日常无休无止不停的财米油盐酱醋茶之事，于是倒不觉得睡觉是一件尴尬😳之事。

农村的暑假生活是快乐的时光。

一个年龄大几岁的聋哑放牛娃成为好朋友👭之一。

这位小伙伴虽然哑吧但是精力旺盛亢奋，整日手舞足蹈哇哇不停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哑语。跟随着他我学会了骑牛🐂🐮，模仿哑巴伙伴的吱吱呀呀的语调让那健壮的大水牛🐃🐃低下头，再踩在这弯弯的大牛角吆喝牛🐮抬起头拱起自己爬上宽壮的牛背，然后逍遥自在快活任随牛游荡在田边山角四处寻觅青草，尤其是爬在牛背上渡河洇水那真是惬意无比。

除了哑吧朋友外，在二姑的小村庄里认识了一位盲人👨‍🦯大爷成为了忘年交。

至今我都认为这是位少见的智慧和学识广博的老学究，天文地理时事政治占卜算卦解签音韵乐理等无所不晓，斯文有礼和霭绝不是一般江湖上算命解签人所能相比。每当我大吹大擂夸夸其谈露出破绽的时候，他从不点破而是微微会意一笑😂绝不会让人难堪。至今还记得这位忘年交的朋友所教的民间传统的老调《小放牛》，让我笫一次知道了在哆来咪划嗦拉希（1234567简谱）之外民间的音乐所用的是工尺记谱法，至今还记得这首歌头两句谱记下来便是现今音乐人几乎不懂的中文字＂上上上工尺工尺，六五六工尺⋯＂。

没有电脑和游戏机的时代，也有无穷的乐趣和玩耍方式。

二姑的小村庄倚山依岭面对一片平坦宽阔稻田，山岭纵横杂草林木丛生，山鸡🐔野鸭獐子黃鼠狼🐺等我親眼所见。有一次在树林见一群可爱的小野鸭在鸭妈妈带领下摇摇摆摆赶路，我抓了两只精心喂养可小傢伙不吃不喝没几天便死了，据二姑说小野鸭离开群是会生气嫉愤而死无法养活的。二姑也常警告我晩上不要去后面的山岭因为常有豺狗出没，村里常有猪🐷狗鸡🐔被咬死之先例。

曾经历一恐怖😱之事，一天和哑吧等小伙伴们在山脚下放牛🐃🐂时突然半山腰一群斫柴的小姑娘大喊惊叫，急忙近身探知👀原来是一条巨大蟒蛇盘据在草丛中。几个小伙伴合计一阵后，只见哑吧手持柴刀蹑步上前对准蛇🐍头狠狠一刀下去，顿时血溅四处，巨蛇如小🐉龙般跃起空中翻腃挣扎，令素来怕蛇🐍的我魂飞胆颤，但其它小伙伴们却一拥而上一阵乱棍挥舞这巨蛇🐍便可怜🥺的丧命。接下来是大家合力抬起蛇身拉直开始把巨蛇🐍剥皮，为呈英雄好汉我硬着头皮参与其中拽住蛇尾末端，那未僵化的蛇🐍尾尖在手心偷偷的如挠痒痒一般颤动令我背脊直冒冷汗😅😰但不敢言语。最后大家兴高采烈扛着剥皮后肉白花花的巨蛇🐍返回，再最后美味的清炖🐍蛇肉出锅。论功行赏，我分到数块品赏下肚，虽然美味无穷嘴角留香但当晚却是恶梦连连。

逝去的日子。

村民纷纷传说此处曾有老虎🐯出没，难于置信，因为此虽是丘陵地带的村庄但毕竟距商贾云集省会城市不过百公里之遥，距人丁盛旺的鄱阳湖区不过数公里而巳，离最近的繁忙鼎沸的铁路小车站也仅十余公里。按百科全书所述此丘岭地带是不具备华南虎🐯的生存环境， 但盲人👩‍🦯忘年交朋友描述他的盲眼原故让年少时的松柏黍蜀似信非信。

清楚的记得盲人👩‍🦯忘年交朋友是那么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其身为乡塾先生的父亲，在某个虎🐯年某天的黄昏时分结束秀才乡试返家途中于山径小道中与一饿虎🐯狭路相逢。无处可逃，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成为饿虎的腹中佐餐但只能是无可奈何以书生之缚鸡之力怒视恶虎🐯。于是，虎视眈眈之下可怜🥺的乡塾先生😾鼻翼怒张口齿紧咬七窍生烟，发指眦裂、双目睚眦而最后崩溃😡出血泪双行腮边流而静等饿虎🐯迎面扑来，未曾想到人虎👀四目怒对👀相持一会后的饿虎竟悄然侧身让路，垂目低尾礼送乡塾先生擦身而过。次日惊魂未定的乡塾先生便是光明不再从此双目失明👨‍🦯，再次日身怀六甲的妻子产下盲眼婴儿即忘年交朋友，再再次日这位乡塾先生摸索着焚尽祖传所有珍藏书籍📚水墨丹青文房四宝，从此吃素唸经拜佛打坐🧘‍♂️冥思苦想直到终其一生。

二姑的小山村也有过虎🐯的传奇。

星移斗转，半个多世纪逝去。人生如一片飘叶随着岁月长河随波逐流，松柏黍蜀也是跟随社会日益昌明进步的脚步👣离开生长的江南旧城经历了异乡求学图进、异地职埸为五斗米折腰，走南闯北最后安居于南半球一隅。半个多世纪再也没有踏足过二姑的小村庄，这个有少年时代美好记忆的默默无名的丘岭傍的小村庄。

随着二表姐出嫁随婿移居他乡，孤独的二姑的晚年后来基本上是在省城随父辈等兄弟们一起生活，众多的侄儿女们孝敬待奉倒也安逸稳定。远离家乡城市的松柏黍蜀本翁隅尔也会从二姑那里听到这小村庄消息的一鸿半爪，也早巳得知那位学识渊博和霭可親的盲人👩‍🦯忘年朋友没有熬过那埸革文化命的浩劫，早已在＂历史不清来历不明＂的恐怖😱罪名下病逝。更令人扼腕痛惜的是那位活泼善良精力旺盛的哑吧放牛🐃娃竟然在一次驱赶牛群🐮🐂🦬🐃洇渡小河时不幸沉入水底…。😭😢😢

晚年的二姑最后还是执意返回了这个铭刻了一生磨炼和艰辛困苦的小山村，但这最后的返回是带着欣喜快乐和满足，因为家父兄弟们托人为二姑预制了她早已期待😚的棺木🪵。其后不久，二姑走完了她八十多年的人生苦旅，脱离了人间的所有劳累困苦，灵魂和肉体永远及寂寞地安息在这小小的山村。

搁笔结束此文之际，顺带google map 查看一下这个久违的小山村，清晰的立体全景地图中可见此地依旧是是青山碧水环绕，但惊诧是这个曾经的青砖瓦屋老宅布满的小村庄却已无踪影，不远的两侧却是充满现代化活力的高速公路🛣️和国道，唯有地图上还标有那亲切和古老气息扑面而来地名：

＂傅家垄＂，地标- -赣省永修县。

一曲呈上，轻快优雅、温和活泼、缠绵悱恻，不失沧桑凄楚哀怨…….献给记忆中二姑那遥远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