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庸《笑傲江湖》（1）

何太贵

我收集过金庸的武侠小说，一开始时是从旧书店里淘的，差不多也快集齐他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一十四字诀了；可是不知怎么兴趣一下就淡了，于是散书。那是十余年前吧了，记得那些金先生的武侠小说是送给了我刚到区一中时接的那个班的学生。我也看到他们的书桌上偶尔会出现我送的书。今天许多人早工作且小孩都有几岁了，也有仍在读研究生的（大概后来补习了）；不过，想必没有谁受到我送的那些书的影响，即使潜移默化一丁点儿，也没有。想来金庸先生的影响只在1960、1970最多延至1980年代早期那三拨人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作品，诚哉斯言，此言不虚。金先生武侠小说的辉煌时代已成为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觉得金先生那成人童话中虚构的天地距离我们太遥远了（我曾经以为那书中塑造的一个世界是真实的，我们阅读，也是让金先生把我们的头脑当作了他的跑马场），我还是喜欢阅读一些短小的散文类作品，连当代这些短篇抑长篇小说我都觉得让我沉陷于一个虚拟的世界，我不想逃避更愿清新地看着生老病死人来人往。

之前喜欢金庸武侠小说，其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我痴迷于那个古典的世界，我喜欢那种氛围。莫名其妙，我并非流连于那些情节，而是故事中那些情节漫衍人物生长的环境（或谓氛围）——我以为我这一点肯定与许多人不一样。第二，我痴迷于故事叙述的那种语言，不文不白、文白夹杂，纯熟的融文白于一体，我甚至想背下来以运用到我的散文写作练习中。这就是我喜欢金庸武侠小说的两个原因。可是，自搬家到新房，虽然书架比之前增多，但把老屋几张床下那些书全部拿出来，新房书架竟然远远放不下；于是散书，散了许多，其中包括古龙的全套（我觉得古龙比金庸更虚），后来金庸的也想散了。但是缓了缓，还没送出去。近来读到公号“六根”上潘采夫几篇金庸小说阅读札记，不知又在哪里读到。某女小说家居然喜欢《笑傲江湖》中令狐冲，于是又对金庸武侠小说的阅读再起了一点兴趣。今日午后，冬日时光寂静，天色阴暗，读了半首宋诗，想换换口味，忽然就把一套《笑傲江湖》的塑封撕了，取出了其中第一本。

翻开《笑傲江湖》，第一章，“灭门”。此书每章题目仅两个字，我隐约记得《天龙八部》好像每回题目可组成一阙词——金先生的创作真是各具风采。《笑傲江湖》为何以此“灭门”的惨剧开篇呢？我隐约记起，这一章似乎是指林平之家被灭门。我读金庸武侠小说，是在高中某个假期，那时还住在父母处，一个假期愣把金庸所有武侠小说囫囵吞了下去，此后再也没读过（多是没有时间）——不过，神奇的是许多情节与人物居然至今记得，当然已不甚清晰。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烂漫季节。”这是第一章也是整部《笑傲江湖》开篇第一句，只此一句描绘出江南春天无限美好，不仅景美，连人的心绪也被调动起来了。这一句就体现了金庸文白夹杂（不是夹杂是交融）、半文半白，通俗与雅致（仅指语言）相结合的特点；这就是我喜欢、想要学习的内容。“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是文，“正是南国春光烂漫季节”是白。有谁知道，开篇是这样一句、如此美景，接下来却会展开血腥的一幕呢？

“福建省福州府西门大街”，原来果然是“南国”，我在上面一段还说“江南春天”呢，得改为“南国春天”。第二段绘的是福威镖局（这大概就是文中那个悲剧人物林平之家。金庸为什么要塑造这么一个人物，是生活中真有这样的人、还是要用他衬托谁呢？）。这里我不得不佩服金先生的想象和文笔，如果要拍电影，这段文字介绍太详细，直接按照文中这文字布置即可。那青石板路、那旗杆、那青旗上的绘饰与图案，描写得栩栩如生如在目前。

劲装结束的汉子“显出一股英悍之气”（用了“英悍”一词）是为衬托林家、衬托少镖头，然后又与后文的不耐格杀形成对比，一开头这么牛逼，可后面却落得那么不堪一击的下场，令人唏嘘——同时反衬出岳不群（我记得最后的谜底，惨剧的谋划与主使正是岳不群）的志在必得与残忍毒辣。

林平之的出场煞是飒爽，英气勃发（只是比周公瑾“雄姿英发”和孙仲谋“年少万兜鍪”差多了），对于旁人来说，是为要衬托出令狐冲的落拓不羁；对于林平之自身来说，是要以他人生前后形成强烈反差，前面愈意气风发、后面愈悲惨落魄，他之性情变化有必然之根由。他这“意气”可谓是仗着家业和父亲荫庇。这人物的不幸从根子上就埋下了，也许有些东西并非他愿意，这得怪他爹。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