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禹稱《春游南静川》（1）

何太贵

我以王禹稱作品作为宋代文学阅读的开篇，其实还可以更往前推（比如推至柳开，但柳开生涩枯瘠很多，就先读王禹稱吧）。王禹稱的诗文读来，私下喜欢的仍只有《村行》；《黄冈小竹楼记》那篇人们多所推崇，可是按我倾尽自然的心性读来仍觉全篇议论为多。这篇《春游南静川》若孱入唐诗中，仍稍欠蕴藉浑厚；始终是宋诗风格。

对于喜欢地理的我来说，读题目就想寻索这“南静川”在哪？另有一句“南静川未木叶红”，也是王禹稱所作，出自《翰林毕学士寄示医瘿药方因题四韵兼简两制诸知》，但是南静川仍未得踪迹。开篇第一句又提到一个地点高车岭，好像在商州，这首诗作于王禹稱被贬商州时期吧，与《村行》同时？

“南过高车岭”，“南”字应该方位名词活用作状语，跟“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的“西”字差不多，向南，经过高车岭；开篇交代了游踪线索，扣题目中“游”字。于是，在眼前展现出一片豁然开朗的景象，“川原似掌平”，语言直白通俗（这就是宋诗特点）。我想这“川原”应该是一山间坝子，此句不仅写出了川原的形状（似掌），还绘出了它的特征（平）。

接着具体描绘这山间坝子（“川原”）的景象，仍然扣题目中一“游”字。该联对仗颇工整，其中动词使用又特别，生动又形象。峰峦与画障用一“开”字、峰峦与画障之间用一“开”字，这“开”用在这里又有了拟人意味，并且化静为动。在我们的眼前，那层峦叠嶂的山峰次第排开（列开），仿佛展开一系列画屏，慢动作似的；既赋予静止之山峦以动感，又赋予风景以美感，峰峦之美就在画障中。简简单单一句含蕴了许许多多。

这是上，是立的景；而下一句目光平视（或俯视），“畎亩列棋枰”。此“畎亩”就是“舜发于畎亩之中”的畎亩，亦《桃花源记》中阡陌交通的“良田”；只一“棋枰”之比喻绘出了田亩的整齐景象。峰峦在上，是纵；畎亩在下，是横，如此纵横交错，从上到下，由远而近，绘出了南静川美丽的春景。虽然没有表达情感的语句，但一种祥和的氛围与愉悦的情绪已包融其中。此所谓融情于景吧？

第五六句具体细致描摹田间景象，诗人抓住桑树与野草，烘托了春天清新的生意。桑，突出其柔之特点。喻柔桑如帝女（此非拟人也），既柔且绿——据我在南高原与南塘河畔所见，春天初发的桑条或桑叶都说不上“柔”——可能北方与南方有区别吧？南方的桑条要到“柔”的时候，非得夏天。但是“绿”却是的，那桑树上的绿用得上“清新”两字，星星点点点染——且这一句念起来具有一种音韵柔和的朗朗上口之感：“帝女柔桑绿”。

“王孙野莫生”这一句指的是田间的野草，这里大概运用了典故“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楚辞·淮南小山〈招隐士〉》）后又有“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王维《山中送别》）、“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白居易《草》），草竟与王孙就这样挂起了钩。田间那野草匆匆簇簇、芊芊蔓蔓，到处一片青绿、一片盎然生机。这一句暗地里扣了题目上“春”字。

以上是自然之景，那么这天地草木间人物的活动呢？且看：“提壶催我醉，戴胜劝人耕”。

附

《春游南静川》（王禹稱）

南过高车岭，川原似掌平。

峰峦开画障，畎亩列棋枰。

帝女柔桑绿，王孙野莫生。

提壶催我醉，戴胜劝人耕。

商岭堪携妓，丹河好濯缨。

盖圆松影密，鞭乱竹根狞。

勃勃畲田气，磷磷水磑声。

野桃谁是主，山鸟不知名。

欲舞宁无蝶，思歌亦有莺。

官闲春日永，担酒此中行。

王禹偁（954—1001）北宋白体诗人、散文家。字元之，汉族，济州巨野（今山东省巨野县）人，晚被贬于黄州，世称王黄州。太平兴国八年进士，历任右拾遗、左司谏、知制诰、翰林学士。敢于直言讽谏，因此屡受贬谪。真宗即位，召还，复知制诰。后贬知黄州，又迁蕲州病死。王禹偁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文学韩愈、柳宗元，诗崇杜甫、白居易，多反映社会现实，风格清新平易。词仅存一首，反映了作者积极用世的政治抱负，格调清新旷远。著有《小畜集》。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