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第一国宝•华林寺

小木津

福州第一国宝•华林寺

（图像来自网络）

华林寺座落于福州市北部屏山的南麓，其大雄宝殿是中国长江以南现存的最古老的木构建筑物。按年代久远排名，在中国现存古建筑中名列第七。华林寺大殿是福州市首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符其实的福州第一国宝。



来到福州市中心鼓楼区的华林路和古屏路的相交路口，迎面便可看见一座三开间歇山顶的建筑，那便是华林寺的山门。



山门前伫立有一对狮子。

左边的公狮体格健壮，器宇轩昂，手握绣球。



右边的母狮饱满丰腴，悠闲慵懒，怀抱幼狮。



华林寺初名 “越山吉祥禅院”，越山即是屏山。寺庙始建于北宋乾德二年（964年），但其时福州仍属于吴越国管辖之下。明正统九年（1444年），吉祥禅院被赐额改名 “华林寺”，并延续至今。



山门左右的墙上各嵌有一方黑页岩石碑。

华林寺大殿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落架迁移大修。右面的石碑上刻有原福州文管部门杨秉纶为那次大修撰写的 《重修福州华林寺大殿记》，文中概述了华林寺大殿的历史、形制、修缮的缘由和内容。有关该次迁移大修，记有：“砌石护础，增高台基；大殿落架，整旧如旧；修配构件，化学工艺；特制吻兽，高耸屋脊；檐牙交错，星落如雨；再造配殿，分列东西；铺设甬路，绿树依依；铺首衔环，山门威仪；围墙坚实，芳草萋萋。”



左边的石碑中记有参加该大修工程的单位和人员名录。



山门正中的暗红色大门上色彩斑驳，漆层开裂，且有部分脱落。跨过这极具沧桑感的大门，仿佛一下子便进入了那遥远的年代。



眼前是一堵木制的照壁。透过条木的格栅，可模模糊糊地看见隐在其后的青绿古树和朱红大殿。



照壁前的显示屏上展现了当今华林寺的平面图。由于历史上各种的原因，华林寺建筑目前只遗存下古时的大殿，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重新修建的东西两座配殿以及连廊。



造访华林寺，须购买门票。普通门票为2元，60岁至65岁的半票1元，65岁以上免费，学生亦有减免。

把购得的门票放在手上仔细观摩。那是一枚很薄的纸张，图案为华林寺大殿的手绘景致，文字上使用了多种字体书写的繁体字。门票应是上世纪所设计，整体颇具古风，让人爱不释手。

景点出售门票，没有不被诟病的。唯独华林寺收门票，在网上却大受称赞。因为这便宜的门票让欲欣赏它的人没有任何经济负担，同时又阻挡了不少闲人，让参观客能在十分清净的环境下得以仔细品味这座千年瑰宝。



绕过照壁，眼前是空旷的中庭，中庭后便是华林寺大殿。大殿背依屏山，面朝正南。



南北向甬道的两边各筑有一排石基，石基上摆放着压铁制作的华林寺的介绍。上面详细地记述了华林寺的由来，建筑特点和历史影响。



华林寺创建于北宋乾德二年（964年）。当时的吴越国任命的郡守鲍修让为祈求国境安宁开始兴建越山吉祥禅院。由于彼时北宋尚未统一南方，故越山吉祥禅院仍被视为五代末建筑。



在漫长的历史中，华林寺几经兴废。如今，寺内大部分的建筑均已毁废，仅存大殿。大殿主要构建仍为初建时原物，保存了唐宋的建筑风格。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拨专款对华林寺大殿进行落架迁移大修，并按照宋 《营造法式》兴建了仿宋山门，仿明清配殿和回廊等附属建筑，围以红墙，千年大殿终于以其古朴雄浑的面貌重现于世。



在那次大修时，对华林寺大殿的木料进行了取样，经过碳-14测定，得出结论为：“受测样品时间普遍达1200年，时间最早者达1400多年”，比建寺时间还要早上几百年。



在中国现存代表性的木构古建筑中，按年代排列，华林寺大殿名列第七。

中国比华林寺大殿更早的木构建筑全部位于气候干燥的北方地区。华林寺大殿可以说是长江甚至黄河以南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这对于湿润多雨、每年还要遭受台风侵扰的福州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华林寺大殿在中国建筑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其建筑特征是研究中国南方木构建筑体系的珍贵实物资料。作为南方古代木构建筑现存的活化石，其建筑风格和模式对日本镰仓时期 （1185年~1333年) “大佛样” 建筑有着重大影响，为中日文化和建筑艺术交流提供了重要的佐证。



“大佛样” 旧称 “天竺样”，是12世纪末由日本名僧重源从南宋引入日本的建筑式样，用来重建1180年被毁的奈良东大寺大佛殿，日本称之为 “大佛样”。其典型实例是日本奈良县东大寺大佛殿和兵库县净土寺净土堂，它们从建筑器型和局部构造特征上与华林寺大殿有许多相似之处，可见其深受福建宋代建筑的影响。



甬道的尽头便是大殿的石阶。站在阶下，抬头瞻仰大殿。大殿面阔三间，立柱粗壮，斗拱巨大，其所特有的古拙与疏朗的气势让人无不为之震撼。



沿着石阶，走上大殿前廊，细细打量眼前的柱子。柱子呈梭柱样式，即柱子上下直径小，中间直径大，形状略呈梭形，这种做法形式存古，最能表现出木构所特有的流畅的线条感。



华林寺大殿虽仅是三开间佛殿，但却用材硕大，超出了宋 《营造法式》里所定的五等材，使用了一等材料。



华林寺使用超等级材料的原因，据史料分析：五代末期吴越国占领福州，吴越治下的都城为杭州，故须折除原闽国的宫殿。恰逢吴越王崇尚佛教，各地大兴土木建造佛寺。郡守鲍修让在指挥建造华林寺时，利用了从闽王宫拆卸下来的超大木料。



站在前廊，抬头向上，梭柱、月梁和斗栱的巨大尺度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扑面而来。



上方一条红色横梁上用白底黑字写着 “住山沙门洞宗四十世新灼重修”。



另一条横梁上也用白底黑字写着：“大清道光肆年岁次甲申孟冬立”。



阳光把斗拱中三组下昂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



前檐转角铺作远远伸出，直向天空。



怒目圆睁的脊兽可闻四时，能辟不祥。



初冬午后柔和的阳光把殿旁老树的影子投射到大殿红色的门壁上，予人一种古朴温馨的感觉。



从前廊走进大殿内，突觉空间一下子变得高耸宽广起来。



抬头环视，只见长大的月梁和云形的驼峰构形奇特，有一种连续上升的韵律感，引导视线向上方中间聚拢，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种肃穆的崇敬感。



大殿的斗拱建筑犬牙交错，透出高贵与庄严。整个建筑为榫卯建构，不用一根钉子。



大殿脊檀下题有 “皇清康熙三十有六年岁次丁丑嘉平穀旦重建” 字样。



殿内已没有了佛坛和神像，大殿正中摆放的是一座1:20的木制大殿模型，便于参观者更直观容易地了解建筑的构造。



大殿的两侧展示着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次大修时替换下来的旧构件：交互斗，栌斗，驼峰，横栱，丁头栱，下昂等。



这些旧构件直接摆放在展台上，硕大而颓朽，极富沧桑感，给参观者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大殿后门紧闭。古旧的木栓和支棍牢牢地顶住了后门。



走出大殿，发现刚才空寂的寺内新来了两名游客。一位在用手机认真地拍着照片，另一位背负鼓鼓的大背包，气喘吁吁，估计是刚刚从远道赶来。



从北向南穿过中庭，回到入口处。再沿西连廊慢慢走去。



红墙边是青瓦叠成的鱼鳞状的隔壁，甚是好看。



连廊转角处立有一块破缺的石碑，是南宋高宗赵构御书碑的残品。



该碑为黑色页岩质，圆首，宽1.2米，残高1.1米。碑额篆书 “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书”。周饰云雷纹，上刻火珠，两侧有飞龙、祥云，仅存部分 “山” 字。落款小字，“德寿殿书” 及一枚方印，是为御书。



拐过转角便是西配殿。西配殿大门紧锁，现存放着寺内的物品。



在西配殿前远观大殿。大殿虽然正面只有三开间，但雄浑有力，气魄超群。



往前，就到了寺内的西北角，那里的几间小平房目前是管理人员的办公场地。



回望西连廊。虽是初冬，但郁郁古树依旧生意盎然，深绿和浅黄的叶子相互错落，构成丰富的层次感。



从大殿侧面可以清楚地看出大殿进深四间，且分为前廊和殿身两部分，其中前廊出一间，殿身则为三间。



前廊中高大的立柱，如同巨人一般，气宇轩昂地站成一排。



大殿西侧的地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石质构件，构件外侧刻有 “防虞” 二字，是为古代防火的贮水之用。该构件据传是1992年在附近的鼓屏路上出土的，后搬移到此。



“防虞” 内盛满雨水，几张莲叶轻浮其上，从空中洒落的花瓣漂动其间。



仔细端详，清澈的水面上明白地倒映出大殿的一角。水中的大殿藏在花瓣之后，显得宁静风雅，神秘迷人。



天上落下一只飞鸟。小鸟栖在槽边，低头拨弄着花瓣，时不时地吸上一口水。俄顷，小鸟张开翅膀，凌空飞起。



一抬头，猛然看见从大殿前廊的远端婷婷走来一位年青女子。女子上着绛红色罗衫，下穿素白色长裙，身材修长，步履轻盈，像冬日里的梅花那样端庄秀丽。刹那间，整个人好似穿越时光的长廊回到了大宋风华的年代。



微风吹散了女子的长发。女子停下脚步，右手轻捋长袖，抬起左手慢慢地抚弄着头发。动作洒脱自如，散发出一种高贵的优雅。



来到前廊中部，女子停下脚步，抬头凝视大殿。仿佛一个人在悄然自言自语，又好似在与佛殿轻声对话。心无旁骛，透露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许久，女子离开前廊，双手提着长裙款款走下台阶。每一步的落地都如同按动琴键一般，发出轻微而悦耳的音响。穿过中庭，女子的身影如同行云般消失在落日余晖下的照壁之后。仿佛是大宋的仙子穿越千年而来，现在又穿越千年而去。



嗟叹之余，沿着走廊来到东配殿。



东配殿内用图文形式详细地展示了华林寺的建筑特点，维修经过以及历史地位。



华林寺虽然只有三开间，却使用了一等材，其大殿的足材高度为全国最大。



华林寺大殿铺作采用栱昂，其两椽架昂也是全国最大的。



历代不少名人均与华林寺结缘，且对华林寺赞赏有加。



清道光六年，华林寺经历了一次大修。林则徐应邀为其攒文 《重修越山华林禅寺碑记》。墙上置有根据该碑记的拓本重新制作的复制品。

碑记记载了华林寺的历史演变，写道： “佛浮屠之宫，闽特盛，会城三山以数百十计。然唐宋古刹至今仅有存者，或存而上雨旁风，倾覆是惧，而越山华林寺独巍然。” 可见当时的人们便已认识到华林寺是福州地区最古老的寺庙建筑了。

林则徐还记述了之前数次大修的经历。最后赞誉道光年间这次大修：“而牧庵独能绍述先师之绪，不恡己力，积岁经营，杰构崔嵬，精庐幽敞；佛课弟子，晨钟夕呗；为南中祝圣道场，不其盛欤！工兴于嘉庆二十三年四月，至今夏竣事。牧庵欲余为文刊石以志之。牧庵名增辉，福州王氏子，曹洞正宗鼓山永觉禅师九世孙也。”



（图像来自网络）

华林寺作为古建的重大价值，在1953年被重新发现。彼时福建省文管会文物组的林钊及其同事发现了华林寺内部的古式构架，并初步判断为南宋遗构。其所撰的《福州华林寺大雄宝殿调查简报》中提到寺院内还保留有山门、天王殿、大殿、和经房、僧寮等附属建筑。报告中的大殿照片和今天所看到的大殿有所不同，是一座七开间重檐歇山顶建筑。



1979年，清华大学莫宗江教授路过福州，一眼便认定华林寺大殿为当之无愧的存世珍品，次年便与其学生王贵祥和钟晓青来到福州对华林寺进行了测绘和年代论证。

经过学术界等多方努力，华林寺大殿最终被判定为北宋早期甚至五代木构，并确认为中国南方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旋即于1982年被公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84年，国家文物局拨出专款进行复原性大修。文化部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李竹君高级工程师等人，会同福州文管会再次对大殿进行了考察测绘，并绘制了修缮设计图。1986年12月，正式动工开始落架，就地迁移。新址较原址东偏14.6米，南移8.3米。落架大修中折除更换了已经严重糟朽无法使用的构件，采用化学方法补强加固仍能使用的梁柱，设计制作了新的门窗、屋脊、台基等。同时，在重建过程中清理了明清时代修建的部分建筑，如副阶等，恢复了其在五代时的原始模样。



此次大修还参照福州本地的明清风格建筑，重新设计建造了山门、配殿、回廊等配套建筑，使得整个华林寺形成了一个独立院落。



1989年10月竣工，同时试行开放。1991年，经国家文物局和省、市验收组验收评定合格，予以验收。



从东配殿内遥观西配殿。



走出东配殿，可见东回廊转角处立有一块石碑。



该碑为清康熙年间的 “华林禅寺香灯碑”，除少数几个文字外，大部分碑文已湮灭不可辩识了。



现华林寺的东北角被开辟为林下空间展示区。



该区域散置了许多诸如石狮、柱础、经幢等古旧物件，它们或许原是华林寺拆出的残件，或许是从它处迁移至此，来源已不可考。



饱经风雨的老树躯干粗壮，枝杈虬劲，与大殿交相辉映，融为一体。



闲静温暖的气氛让人忘却了凡尘的纷扰，于是便坐在石凳上晒太阳。



黄昏的阳光像是给这里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明代闽人郑若霖是如此描绘当时华林寺的优美环境：

越麓开幽刹，闲来白日游。

众峰环寺翠，一水抱门流。

只是当时的溪河变成了如今寺前的大马路。



明朝闽中十才子之首、礼部尚书曹学佺写有 《华林寺看梅》一诗：

路回城北思凄凄，寺倚屏山信杖藜。

疏雨不曾妨客人，闲云元自任僧栖。

但今日的华林寺内是一棵梅花树也没有了。



林则徐也曾为华林寺题写了一副楹联：

似闻陶令开三径，来与弥陀共一龛

而神佛之像早已无处可寻。



华林寺曾经拥有的火神庙，僧寮，环峰亭等建筑更是不见踪迹了。



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这些残破的构件，心底触碰到的是千年闽都沧桑巨变的痕迹。



寺内没有了其他参观客，风景似乎凝固住了。有时有一片小落叶脱离树枝，无声无息地飘落到眼前的草地上，打破寂寞，但转瞬之间却又回复到原先的那种沉寂。



幸好挂在大殿外的风铎会偶而发出几声叮当的响声，还如同当年的梵音一样，给人带来遥远的禅意。



透过树枝间隙的落日，给青绿的草地铺上了一条扇形的黄光。



而照射到大殿上的夕阳却竟是鲜红的，仿如一部刺血为墨写成的饱含慈悲与济世情怀的经书。



一人多高的围墙外，数百米高的现代摩天大楼鳞次栉比，路人早已司空见惯。而围墙内，这座仅有三开间的古老大殿却让观众发出来自内心的由衷赞叹。



走到山门的照壁前，回头遥望，在天空下，大殿屋脊正脊两端直立着两只鸱吻，一左一右，一阴一阳。它们曾经守护了这座瑰宝一千余载，还将继续为华林寺日夜驱邪消灾，祈求福州城年年风调雨顺。



一步踏出山门，便是跨越千年。回到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现代市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