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文/岳红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村庄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秋阳下打盹的村庄,闲散,慵懒,像一个老人。他慢条斯里地蹭着阳光,一遍遍地晾晒和咀嚼回忆,靠一次次翻来覆去的喃喃自语来消磨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其实,村庄也有叙说的欲望,那村口老井沽沽的水,那条婉蜒于村里的脉脉的小河,那背躬成与地面平行的老人,还有那斑驳的老房子,迎面遇上了,都是故事,他们都在述说,以自己的方式。只是,少有人站定,听一听。村里的人,年轻的一辈都在外面生了根,偶尔回到村庄,也无暇在村里走一走看一看。于是,许多时候,村庄沉默着,那些故事沉睡在他的心深处,包括那些陪着村庄一起成长起来的树,也一动不动的,垂首静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菜园里,各色瓜架上只剩下些枯败的枝枝叶叶,被虫子蛀了的叶片儿,枯黄着、卷曲着,耷拉下来。老了的丝瓜在风中飘荡,摇摆着。它们也曾脆嫩过的,但是被人们遗忘了,再过一阵子,就会被季节风干成干瘪的丝瓜筋。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村庄,他坚持着,但早已力不从心。太阳依旧温暖,田地里却是大片大片的荒草。没有了齐整的田畴,没有了热火朝天的劳作号子,没有了农人豆粒般爆出的汗水,没有了弯了腰的稻穗和稻谷的芳香,也没有了沉沉的收获和丰收的喜悦。没有了庄稼和菜蔬的村庄,也就失去了他本来的面目和滋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条清清的小河,可是村庄的眼眸啊。那时候,水盈盈,清清亮亮的,顾盼间,嬉水游泳、摸螺捉鱼、淘米洗衣、该有多少的故事?可现在,水草疯长,断了的枯木横亘于河面,被水泡得发黑,水色暗沉。小河分明瘦了,浅了。村庄里,即便是树,也被伐的伐,卖的卖,大树离地而去的那一刻,村庄也有不舍吧?那棵老井旁的香樟树,陪着他经过许多的风风雨雨,是彼此不交一语,但心领神会的最亲密的伙伴啊。如今,徒留一些树坑,黑洞洞的,这些深深的伤痕和入骨的疼痛,遍及到了村庄的角角落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面对这样的光景,村庄是很容易失了底气的。到底是老了,虽有疼痛,也有不甘,但对于这些恣意的挥霍和强加给他的结果,村庄并没有苛责:只是时代变了,人们不必在地里刨食,他们理所当然地要享受这些变化。村庄也只得任厂房、大道日渐侵占自己的地盘。偶尔,村庄也会冒出炊烟,白白的炊烟升起,轻轻摇曳在半空,风一吹,瞬间没了影儿。这时候,他也会偶尔抬起头,眯起眼回望走过的路,但也只是一刹那,那片刻的记忆也是这炊烟吧,岁月的风呼啦啦奔跑,所有的丰盛都留在了往昔,隐在了岁月的时空里。眼下,只有听天由命。遂又低了头,等着黑夜的到来,一天天,义无反顾地向岁月深处走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了的村庄,也有热闹喜庆的时候。村子里的红白喜事,都能让村子沸腾起来。喜有喜的妙处,悲有悲的理由。村庄里的年轻人渐少,但是,婚嫁都得回到村庄举行的,村庄是根。村东的王家嫁女儿,家家户户出门,到主人家吃饭,主人家的儿女,也是整个乡邻的儿女呢。村西吴家的“招风耳”死了,八十几岁的人,卧床不起,又没人伺候,便吞了安眠药寻了短见,自己为自己的生命画下休止符。若是有人好生伺候着,这个老人,还是能活些年数的。这些事,村里人知道,村庄也知道,只是在既成的事实面前,都隐忍着不说。人老了,心有不甘,有心想多活些年岁的,但没有子女来照顾,又不愿给子女增加负担,就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现实屈服。这样说,出于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也好,无奈之举为自己解脱也罢,终是残酷。人啊,也终究逃脱不了一个宿命:人老凄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一天,村庄目送着一对新人离开,也目送着一个老人离开。村庄是开始,是出发点,村庄是根,是归宿。悲喜交加的村庄,兀自失语着、寂寥着、沉默着,也承受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村里,触目可及的是拆迁的记号,红红的圈,早就圈定了一个村庄的最后归宿。看着垂垂老去的村庄,我的内心便有莫名的悲哀。村庄,为了爱,吞下所有的苦,委屈自己、放弃自己,虽不会有自行了断的绝决,但终究被人们放弃了一个村庄存在的权利。村庄的生命,遁入黑暗,进入了倒计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远离和消失,是宿命。从我们的双脚离开,远离村庄的那一刻起,也就注定了他终有一天也会远离我们,消失而再不可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往后,关于村庄,我只能站在异地,遥遥地想,怅怅地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