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府

那年明月

同治年的西宁府城并不大，其城池规模，只是比一个县城大了一些。但让人不可小觑的是，这里，却历来都是西宁办事大臣的驻地。西宁府下辖西宁、碾伯（也就是今日的青海乐都)、大通和贵德、循化(今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巴燕戎格(今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丹葛尔(今青海省湟源县)四个厅。当这场绵延西北的叛乱风起云涌之时，西宁地区的教众们也不甘寂寞，在马文义的领导之下，叛乱从1860年（清咸丰十年）10月爆发，至1873年（同治十二年）4月结束；前后历时13年。叛军人数高达十几万，一度控制了几乎整个西宁地区的政治军事。如果我们要梳理这场同治年的西北叛乱，就还得从根子上说起。自乾隆四十六年的那场苏四十三起义后，清廷对回族、撒拉族开始重点监督，加强了统治。毫无疑问，当年马明心的徒弟苏四十三叛乱，到后来的田武死灰复燃，都让帝国的中枢，加紧了对这片土地上少数民族的统治；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打压政策。政府要求：“遵照旧章”，“不得新建礼拜寺，亦不得分别新旧教，责成回民总约随时稽查”。教民之间不得互相串联集结，严禁本地经师去往外地经堂念经。实际上这些所有的政策，也旨在防止教民串联生事，再起事端。相对而言，政府对老教的支持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老教一直在同官府合作，相安无事。但这些政策都触发了教民心底的反对，再加上地方政府“以汉抑回“的思想，也让西北的汉回矛盾，以及对于官府的仇视，由来已久。触发矛盾的原点版本，始终没有改变。首先是循化的撒拉族去西宁城里宣讲经义，继而和西宁城里的教民们发生冲突，引发双方械斗。接下去和每一次的叛乱前奏如出一辙！开始爆发大规模的冲突。紧接着由官府出面言和.双方斡旋。接下来也和每一次的叛乱前期，同样的版本。双方握手言和，开始把矛头和怒火一致对外，向当地官府发难！这个时候的所有罪恶，一定会是官府。于是大伙儿开始烧杀劫掠，开始向官府和汉民举起屠刀。实际上这个版本，一直都不新鲜，只是演绎同一个故事而已。但真正触发整个西北大乱最初的原动力，还是来自于陕西关中的导火索。当1860年的陕西叛乱，点响了第一个炸药包以后，很快引发了连锁效应。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遍及了整个西北地区。而要追溯这种叛乱的大气候，则在于当时国内的太平军起义。这个大的起义导致国内民生凋敝，清政府手忙脚乱。所以这个时期的国内经济是非常衰退，在西北驻防的一些主力部队，有些调往了南方作战；这样便导致西北的军力由此减弱。而西北一旦战事吃紧，捉襟见肘的帝国，很难腾出大量的兵力支援。恰在此时，云南的滇回首领杜文秀，首先代表这个教派，向帝国亮出了獠牙。也就是在这个南方战事，遍地开花的时代，蠢蠢欲动的西北教门，这些各怀利益的头领们；也就是借着这股乱劲儿，帝国无力顾暇之机，开始四处煽风点火.趁机发难。而远在西宁的华寺门宦首领马桂源，毫无疑问的收到了宁夏金积堡马化龙的怂恿教唆。于是他的叔父马文义，这个小名叫马尕三的当地阿訇，首先率领循化.巴彦戎格一带的撒拉族和回族开始反叛。如果我们要回顾西北这些叛匪的四大基地，除去新疆地区的妥明，那无疑就是金堡的马化龙，河州的马占鳌；西宁的马桂源，马本源兄弟，还有肃州的酒泉狼马文禄。不过此刻的马化龙已经灰飞烟灭，而以马占鳌为首的河州三马，也已经投诚，并且成为清军一路西进的马前卒。所以此刻坐镇兰州的左帅，大军西进的第一个阻碍，就是横亘在前的西宁马桂源。其实不久前的马桂源，就曾以西宁同知的身份，来过左帅的安定大营。那个时候的他，依旧穿着大清的同知官服，堂而皇之.假意惺惺的和左帅周旋。其实他有两个目的。一是受马占鳌的委托斡旋自己请降的意愿；同时也想试探左帅的底线，劝左帅不要向西宁进兵。当他知道左帅心意已决，不可能再有妥协的余地时。马桂源悻悻的回到了西宁城里，着手准备与湘军大战。 这个马文义是马桂源的叔父，最初他也是华寺门宦的一个首领级阿訇。1860年的时候，西宁府迫于各种复杂的外在压力，糊涂而很不情愿的裁撤了当地的团练组织。这样以来，实际上也就导致由当地政府，直接领导的汉族武装土崩瓦解。而马文义也就恰好瞅准了这个时机，怂恿巴彦荣格和循化一带的的撒拉族.回族开始举起了反旗。他们首先攻占了乐都县的里二堡和周家大庄，并且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前来镇压的官军。携胜利之威，叛匪群情高涨！随即向西宁城推进！并且兵分两路。一路直抵循化，进攻积石关。得到快报的咸丰帝下令陕甘总督乐斌火速弹压。这个乐斌，是满洲镶黄旗。此人对公事例案，不甚了了。喜好听曲弹唱，宿娼游逛；所有奏折文案，一概交给师爷彭沛霖办理，自己却乐得花天酒地。彼时的甘肃提督成瑞带了3000人马来到西宁御敌，马文义率队退守巴燕戎格厅待敌。1861年2月23日，回军围困游击闵相儒部500清兵于扎什巴城，同时以主力埋伏于青沙山南的红土坡。次日，回军伏击并击溃参将希郎阿部，迫使官军后退30里，清军的第—次围剿，竟然被马文义打的落花流水。。 　　3月初，新任西宁办事大臣多慧率领各路清军，会合蒙、藏官兵6000余人，再次向巴燕戎格厅进剿。此时，身为教主的马桂源从西宁赶来，称“得到西方圣人玉印”，使回军队伍迅速扩大，士气高昂。多慧见叛军势大无力进剿，只得议和。与回军达成协议：官府解散西宁、碾伯团练，释放俘虏的回民，送还死者尸体，交付赔偿费1万串钱，交出军械。多慧率兵在平戎驿(今平安镇)驻兵达7个月之久，不敢与回军交战，谎称打败叛军，以回军“悔惧投诚”的名义向朝廷奏报草草撤军，由此结束了清军的第二次围剿。这个马桂源，和他的堂叔马文义一样，也是祖籍河州，后来移居西宁；他是伊斯兰教虎夫耶派，俗称老教，花寺门宦创始人马来迟的四世孙。也是花寺门宦的第六代“穆勒什德”，等同于教主之位。同治年的西宁回民总约，也就是首领。在伊斯兰的世界里，这个教主的名份是神圣而颇有号召力的！特别是在西北这个少数云集的这块土地上。所以马本源这个老教的教主，和新教的教主马化龙一样，同样具有一呼百应的权威。他这个教主的职位来源于他的哥哥。马桂源家里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大哥马复源，是花寺门宦的教主。1858年，清咸丰八年，被朝廷指派为巴燕戎格厅（今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及循化厅(今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各庄回民总约，赏戴五品花翎。刚才我们说过，这个回民的总约，类同于首领的职位。1860年（咸丰十年）马复源去世，18岁的马桂源接替了兄长的职位，执掌华寺门宦，任回民总约世职并承袭五品花翎。教众奉其为“顶子太爷”。他的二哥马本源，自幼习武，出身武举，协助马桂源统领西宁回军。1862年10月，接任西宁办事大臣的玉通，被逼无奈，在形势所迫之下，向朝廷保举马桂源为西宁知府，其兄马本源为西宁镇标游击，代行总兵职务。至此，马桂源、马本源兄弟掌控了西宁的军政大权。成为了真正执掌西宁地区军政大权的魁首。这个名义上的安抚，实际上是由马桂源，马本源兄弟架空了官府，统治了西宁府。也就从这个时期开始，西宁府，由此进入长达十年的“三马统治”时期。拿着朝廷拨来的俸禄粮饷，却走着我行我素的地方割据之路。至于朝廷的政令，只不过是一纸空文，形同虚设罢了；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塞外重镇，不过是让马桂源头上的顶戴更加耀眼，做起事来更加堂而皇之.名正言顺罢了！这个时期的西宁三马，玩3的是一个左手倒右手，黑脸白脸，归根结底都是唱同一出戏的伎俩而已，他们把朝廷耍的团团转。在浩瀚的清帝国领土里，他们名义上的归属依然受着大清国的节制。但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名分罢了，政令不通，商旅停滞。此刻连吃败仗的成瑞，已经没有力量进剿西宁。他只能把自己的部队扎在甘肃的永登县内，彻底的失去了斗志，吃喝玩乐。而对上，则做着剿敌有方，西部陈平的奏报，欺上瞒下。而真正属于这个国家的西部土地，早已沦陷的一塌糊涂。马桂源，马本源兄弟统治着西宁地区；而肃州的酒泉狼马文禄更是凶光毕露。他独立于酒泉，烧杀劫掠.草菅人命，！如果我们再把目光放到浩瀚无极的南北疆地区，彼时的帝国力量已是岌岌可危，让人触目惊心。妥明占领了迪化，血洗满城！阿古柏的安吉延骑兵纵横荡绝。让那片儿原本浩瀚无垠.绿草青青的土地上黑烟滚滚！此刻的南北疆地区，与大清国世代交好，骁勇善战的锡伯营献出美女.委曲求全。只有巴里坤清军大营的满洲勇士们.依旧在苦苦的支撑。这支誓死效忠于帝国的嫡系边军，在风雨里遥遥无期的盼望着，来自内地的支援。但很可惜，从内地直达边疆的每一条通道上，实际上此刻都已为叛匪所占领。直到左帅率军入疆，巴里坤的帝国驻军才真正看到了希望。好在他们并不孤独。因为在北疆的这一片土地上还有一支汉族的武装游骑。他们在人送外号“徐无敌“的徐学功带领之下，和叛匪做着游击战术。让迪化城里的匪首妥明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这个出生于边军世家的徐学功，本来游牧于南山，做着耕田习武的田园生活。当妥明匪部在迪化城起事，烧杀劫掠，四处屠戮之时。这个原本一腔忠贞的徐学功愤然而起，带着逃难的汉民，和叛匪做起了不屈不挠的游击战术，誓死不降！面对这个油盐不进，来去飘忽不定的眼中钉，肉中刺；妥明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此刻孤城难守的巴里坤清军大营，并不知道在北疆的这一片土地上，还有徐学功这样的壮士存在。所以他们和徐学功并没有什么联系。而远在万里之外的紫禁城，帝国的中枢更不清楚，在那片遥远的土地上，在崇山峻岭的荒漠之中，还有一只星星之火，依旧在不屈不挠的和叛匪们做着游击战术。 1871年，马文义病逝，在马桂源安排下，西宁回军由其堂叔马永福接管。这个马永福性格懦弱，所有一切完全听从马桂源的安排。事实上他也无法统领回军，因为在军中还有马桂源的兄弟马本源的势力，在掣肘着他的左右。说实话，马永福尽管是回军名义上的首领，但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而马桂源，才是真正的西宁地方长官和教主，掌控着西宁回民的军事力量和生杀大权。此刻的马永福，非常憋屈。他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那股愤怒！但总有一天，这个在胸腔里，积郁盘旋的蓬勃之火，终究还是会有爆发的一天。只不过，等待的只是一个时间和机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