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昨天上午,小于告诉我说有个小活动。今天上午就这样成行了。只是遗憾,遗憾自己过去为何没有想到在这个多次路过的地方,哪怕顺路而下地多迈出一步,那样早就可以见到今天要见的老于了。</p><p class="ql-block">今天的小活动由小于设计。我们之所以来到汶河岸边,源于前些天的那个下午,小于在河边与老于的一次偶遇。那个下午六点,小于在河边遇见老于。两人谈根雕,谈中草药,谈老于的经历……不知不觉间谈到了晚上九点多。那个晚上,小于的腿被蚊子咬了许多疙瘩。小于说,老于是她遇见的那种活得最踏实,最有境界的人。她说,她找到魂了。 </p><p class="ql-block">地点,汶河远里村。 </p><p class="ql-block">远里人家姓于,紧靠汶河。大家都说“于(鱼)家运气好”。小于自然高兴。同行的小隋说:“自古以来,人们多有讲究。像苗家庄的苗家,为了苗家的兴盛,在很久以前就从外地请来了水姓人家。因为苗离不开水。”在远里村,于(鱼)家紧靠汶河,人们自然是如鱼得水了。 </p><p class="ql-block">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每个族群都不可能孤立于这个世界,也不可能绝对地孤立于这个社会之外。古往今来,尽管有许多人选择离群索居,但到头来还是发现脱离不开现实社会。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人与族群之间,族群与族群之间,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p class="ql-block">关于远里这个村庄,在这一带一直流传着“南寨过河远里去了”的说法,但那也不过是一河之隔而已,而且恰恰是这条河里流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水,才让两岸的村庄有了更加密切的联系。 </p><p class="ql-block">拿到当今来看,过去人们口中那些“苗离不开水,于(鱼)离不开水”的说法,好像有些愚昧,好像有些过于天真。但老一辈的人们对待这些都是认真的,他们不仅这样说,也这样做。如苗家庄的苗家,他们真就如小隋所说,早些年大老远地,好言相劝把水姓人家请到了苗家庄来。苗氏家族也真的兴旺发达了起来。因而,大伙儿又争论起“唯物”和“唯心”的问题来。不过最终还是觉得“唯心”和“唯物”那不过是人为的一种划分而已,大家更愿意相信哲学史上的“二元论”,亦即“精神和物质是平行的,同为世界本原”的观点。也就是说,“唯心”和“唯物”就像人的右手和左手那样谁也离不开谁,无所谓对错。所以,我对老人们的那些说法,也多了几分尊重和感激。 </p><p class="ql-block">因为小于我们认识了老于。我们在老于的根雕艺术馆见到了老于和老于的作品。老于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根雕艺术家。他的作品在国家、省市根雕艺术展上多次获奖。近些年来,还有好多大学发函邀请他去讲课。 </p><p class="ql-block">老于的作品在山工艺毕业的小于眼里是有神性的。这也是今天她带领我们“找魂”的原因。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许多事情周而复始地进入了人们的生活。它们很快地来了,很快地消失了,又很快地来了……但这一切,在许多时候却很难让人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算得上真正有意义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几乎是同一个脸谱,周而复始的过往,很容易把人们挤进一个闭塞,且十分无聊的空间里去。 </p><p class="ql-block">人本来应该都是有魂的,但俗世的繁忙往往把最该关照的东西给忽略了。可以说,有的人一辈子没跟“魂”打过照面。也许正因为这样,老于在小于心里成了她心灵屏幕上的一个亮点。她为她的心灵屏幕上出现的这个亮点而兴奋,而鼓舞。我想,这或许正是小于约我们一起来这里拜访老于的理由了。 </p><p class="ql-block">老于为人低调,衣着十分俭朴。他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庄户人。与人不同的是,他眼里的事物都是有灵性的。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在加工根雕,而是在寻找眼前这些物件的真实面目。因为,这些物件与他的心灵是对应的。对他而言,那是一种自我灵魂的再现,它们在他的眼里更凸显出这一切与他生命间的那种必然的联系。他们之间更像是事先约好,选择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相聚。而这种相聚所带给他的,以及今天所带给我们的,都是一种超乎想象的美。 </p><p class="ql-block">老于的作品很多,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但这已经让我们惊叹不已了。 眼前的根雕都是上百年、上千年的生成和造化,它们的造型是一直就有的,也是在你未曾跟它谋面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一种存在。所以,它们的出现总会让你于一惊一乍间,由衷地感叹大自然神奇的造化。</p><p class="ql-block">老于不仅酷爱根雕艺术,还收集了四百多种中草药。这些中草药在老于的精心呵护下,长势喜人。它们一盆一盆排列在老于的院子里,开出紫的、黄的、白的、红的花朵,散发出诱人的芳香,有的竟举起枝头的叶子跟我们打着招呼。 </p><p class="ql-block">老于指着其中一盆并不起眼的中草药告诉我,那是他从陕西弄来的一个柏树楂子里发现的。当时,他不知它叫什么名字。那个柏树楂子在院内放了好长时间了,真想不到它那干燥的缝隙里,竟然发出芽来。好顽强的生命力!老于小心翼翼地把嫩芽移栽到花盆里。待它长大后,老于用百度搜索查证,原来那是“黄精”。 </p><p class="ql-block">这个发现,让老于兴奋不已。相传“黄精”是古时候大财主家一个丫鬟的名字。黄精人长得漂亮,被财主看上,愈要强娶。黄精不从,逃到了山上。惊慌失措的她,一不小心掉下悬崖,幸好被一根树枝接住。身体受伤的她靠吃野果、草根活了下来。后来,黄精手抓滕蔓,试图攀上悬崖,想不到没费多少力气,她就轻松地跃上山去。黄精上山后,被一老妈妈收为义女。一位老郎中闻知黄精的故事后,开始用黄精吃过的野果和草根为病人治病,并把黄精吃过的草根称之为“黄精”。 </p><p class="ql-block">老于给我们讲这则故事时,眼里有一股不易被人察觉的光亮。汶河岸边,老于在他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与身边这些树根和草药打交道。老于告诉我,他计划再搜集一部分中草药,让他院内的中草药种类达到一千种以上。他指着一种叫“米布袋”的草药说:“这米布袋的根,用木炭烤煳,再用擀面杖擀碎,能治“漏”,多年治不好的都治好了。”如今,老于要把他的院子弄成一个中草药植物园,他准备给每一株中草药都挂上牌子,让村庄的孩子们认识中草药,了解中草药。 </p><p class="ql-block">老于为人厚道,行事低调,他越来越离不开他的园子了。有大专院校以数目不菲的授课费邀请他去教学,他也舍不得离开。在老于的眼里,那些出于自己手中的艺术品,压根就不是雕刻出来的,它们本来就是在那儿的。他的目光告诉我,那不是他通过加工可以完成的,那是他命中注定遇到的,更是他遇到的另一个自己。因此,老于对身边的事物越来越保持一种源自心底的沉默,越来越痴迷于他的直觉,越来越痴迷于那些生命深层的秘密。 </p><p class="ql-block">临别时,老于的园子里那些正在抽着纤细芽儿的中草药,还有那些不知名字的各色花朵,沁出缕缕凄迷的幽香……我们每个人都有点恋恋不舍。</p><p class="ql-block">(2021年夏)</p> (于凤宝作品) <p class="ql-block">(于公子,身后画是他画的)</p> <p class="ql-block">本文摘自冯春明散文集《翻阅流水》第225页——《远里的老于》。</p><p class="ql-block">——长江文艺出版社2024.11出版发行。</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冯春明,1959年生,山东省沂南县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有散文、诗歌、文学评论见于《山东文学》《山东作家》《前卫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文苑》《青岛文学》《延河》《九州诗文》《莲池周刊》《时代报告》《中学生百科》《散文百家》《星星》《诗刊》及国家、省、市报刊等。著有散文集《如是》《翻阅流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