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p><p class="ql-block"> 说到玉娟回家乡采风，姐姐玉蓉帮玉娟搬进原来她们和爸妈住过的小楼，准备从自己家的村子开始采风，着手毕业创作，玉蓉之前节假日回村时都是住在这里的，没几天小楼的楼下架起了一台傣锦织机，桌椅上堆放着麻、毛、丝、棉各色纤维材料和工具，楼上的床、桌、地上都堆满了工作用的书籍、画稿、照相设备、画架及各类设计用具。</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后的曼勐村开发旅游，建了好多家农家乐饭店和小餐馆，织锦、刺绣、竹编等工艺美术品成为村子的支柱产业。傣家的住宅已不像过去用毛竹搭建的竹楼，而是保持原来竹楼样式的砖木、混凝土结构建筑了，楼下不再圈养牲畜，而成为停放自家农用车、摩托车车库。玉蓉家门口的桥已改造成石砌三孔桥了，站在桥上往村里看，椰树掩映下的新竹楼参差错落，往村外看，青山间云雾缭绕，大榕树下流水潺潺。</p><p class="ql-block"> 玉娟学这次回乡打算吸纳傣锦形式，完成自己的毕业创作。小时候虽学过一点织锦，现在全都忘了，她拜与姆妈过去一起做活的姊妹们为师，坐上织机机架，从最简单工艺流程开始学，掌握织锦技术，又从傣锦图案吸取要素，冥思苦想，经过一段时间努力，终于织出一幅抽象作品《勐神祭》。作品拍成照片传真给目前在苏州的姆妈和指导老师看，姆妈说看不懂，形式过于抽象，不像是傣锦。她的指导老师看到，肯定了作品创新胆略，建议再尝试其他题材。</p> <p class="ql-block"> 一天下午，玉娟在织机上忙了一阵后，换上白色休闲套裙，在白阳帽上插了几朵野花，打算走过小石桥，到村外野地里散步。远远地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戴着英伦式草帽，挺绅士般地站在桥上写生。走近看，是一位线条硬朗、五官端庄的青年，面对着村外景物，在架起的画布上写生一幅油画，只见他手法娴熟，刀、笔并用，正进入作画最后调整阶段，不时向后面退两步，眯上眼向前方看看，又回到画面上，用画笔在远处山的位置扫一扫。又用画刀挑一大块白油彩，再调一点拿坡里黄稍稍搅一搅，哗、哗、哗、几块色，用画刀迅疾刮到画面小石桥的阳光照射处。</p><p class="ql-block"> “哇塞！太棒了！过瘾！”玉娟禁不住轻轻发出赞叹，只有懂油画的人，才会发出这样赞叹。 </p><p class="ql-block"> 那青年掉转头，看到一位天仙般的淑女，感到非常意外：“您好！妹子，画油画的吗？”说的北方标准普通话。那青年发现了懂行的。</p><p class="ql-block"> “噢，我爷爷、爸爸、姐姐都是，我搞装饰设计，从小就看油画，懂点。”</p><p class="ql-block"> “呀！艺术世家，有眼不识泰山，哦，金香玉……”急不释言，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别扭。那青年丢下画刀，拿条毛巾擦擦手，看画画得快差不多了，想休息一下，听听这位懂油画女孩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那青年名叫俞晓阳，天津美院油画专业研究生毕业，现在中国油画院攻读油画博士。正在西双版纳采风写生，昨天才入住曼洛村一家农家乐客栈，恰巧遇到出身油画世家里的玉娟。两人议了一会儿写生中的那幅油画，天色渐晚，俞晓阳收拾画具，觉得两人意趣相投，邀请玉娟晚上在村内一家酒吧续聊。</p><p class="ql-block"> 村内唯一一家小咖啡屋屋外房檐下。玉娟换了套衣裙，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俞晓阳换上浅色休闲西服，配好领带，显得年轻而富有朝气。</p><p class="ql-block"> “妹子，能与您同坐十分荣幸，请坐！”</p><p class="ql-block"> 俞晓阳随手拖了一下玉娟身边的藤椅，另一只手指向椅面。两人入座，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点心。</p><p class="ql-block"> “来到傣寨就不用客气。跟你一样，我也是来采风的，做装饰设计毕业作品，请您有空到我屋里坐坐，帮指导一下我的作业。” 玉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就邀请上了。</p><p class="ql-block"> “好呀，有幸欣赏到您的作品。我这次计划写生十五天，打算在这个寨子待一个星期，然后去那个叫橄榄坝的寨子。去你家拜访，不知明天上午十点，方便吗？”俞晓阳端坐，眼睛一直平视，大有坐怀不乱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您又客气了，请不到的老师呀！”玉娟一改以前对油画家的邋遢印象，觉得这位画油画大哥温文尔雅，不失绅士风度。</p><p class="ql-block"> 他们越谈越投缘，从设计谈到油画。玉娟对俞晓阳的好感越来越深。</p><p class="ql-block"> “你是张京生的弟子吗？”玉娟突然发问。</p><p class="ql-block"> “好厉害，何以看得出？”</p><p class="ql-block"> “看你作画的技法风格。”</p><p class="ql-block"> “对呀，我上天津美院时，张京生先生是我读硕时的指导老师。”</p><p class="ql-block"> “我爸爸喜欢他的画，我姐也喜欢，经常听他们讲。”</p><p class="ql-block"> “越说越近，咱们还是一个门派呢。” 俞晓阳有点兴奋，放松地翘起了二郎腿，但上身还是挺直，喝咖啡时左手握托盘，右手端杯。</p><p class="ql-block"> 玉娟半眯缝上眼睛，看他说话时的姿态。欣赏他挺直鼻梁、突起喉结，翘起的大长腿。还有那带有磁性的男中音，正是她喜欢的类型。</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喜欢我们寨子吗？”</p><p class="ql-block"> “你们寨子？你是寨子里的傣族妹妹吗？”</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爸是汉族，姆妈是傣族。”</p><p class="ql-block"> “唔，一定有一段浪漫的故事。” 俞晓阳觉得，与初次认识的人在一起要有边界感，深问不妥，也就一言以蔽之。</p><p class="ql-block"> “嗯，那是一个困惑的年代，苦难中开放出的花朵。”玉娟说得很感慨。</p><p class="ql-block"> “我家也是异族组合，妈妈是汉族，爸爸是蒙族。”</p><p class="ql-block"> “那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到一起的？”显然玉娟自由自在，说话没有太多顾虑。</p><p class="ql-block"> “我妈北京人，文革前北京钢铁学院毕业，分配到包头钢铁公司做技术员，爸爸是军队转业的公司管理干部，他两谈上了。”</p><p class="ql-block"> “哦！北京的女大学生、内蒙的军人，该会有什么样的优秀基因？”</p><p class="ql-block"> 接着他俩还谈到了当代油画、油画家，从中国的忻东旺到曾梵志，从英国的大卫.霍克尼到德国的格哈德.里希特……</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两人小咖啡屋告别，玉娟返回自家的路上，皓月当空，忽觉得眼前的路十分敞亮，天空闪烁的星辰也仿佛爆燃成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她从俞晓阳身上找到过去别的男人所没有的东西，从直觉里意识到自己归属，好！那就大胆地往前走，义无反顾。</p><p class="ql-block"> 当夜打手机给姐姐玉蓉：“姐，天上掉下个宝哥哥。”</p><p class="ql-block"> “啥人呀！打电话还说梦话。”</p><p class="ql-block"> “决定下来，就是他，一定要追到手。”</p><p class="ql-block"> “见到卷卷，回心转意了？”</p><p class="ql-block"> “啥卷卷呀，嫩头青，长不大的男小顽。我今天见到的是真正的白马王子，明朝要亲驾咱家，一定得搞定！”</p><p class="ql-block"> “别乱来，说些什么呀？不管啥人，都要让姐看过，了解后再做决定。明天我有课，你千万别胡来，等姐给你长眼！”</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第二日一大早，玉娟就去寨子菜市采购好中午的菜肴，回来抓紧打扫屋子，迎接贵客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俞晓阳准时来到玉娟的临时工作室，玉娟介绍她刚完成的作品《勐神祭》，说勐神是傣族古老的图腾，勐神祭是每年一次重大的傣族祭奠活动。俞晓阳对作品的表现形式表示赞赏，说是类似毕加索的《亚维农的少女》，是工艺壁挂作品里的抽象之作。建议玉娟再创作一些现实风格装饰作品，用傣族民俗内容为题材，表现形式考虑实用性和雅俗共赏的艺术特点，能够同时为专家和一般观众们接受，他例举了导师张京生油画作品的艺术风格，群众欣赏的是风景中的物象和色彩，专家们看到的是画中的当代油画表现技法，和形式传达出的时代性美感。</p><p class="ql-block"> 玉娟心悦诚服，一一做了记录。接着玉娟烧茶，两人饮茶，他们纵论设计与油画，俞晓阳认为，当代的油画已不是工业革命之前所达到的高度，他们（指油画家）只是没落时代的坚守着，而设计领域（包含建筑设计、工业设计等）是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只有设计能够引领中国走向现代化，走向世界前列。</p><p class="ql-block"> 玉娟也谈了她当时报考装饰艺术是感到现在自然环境遭受破坏，传统文化逐渐消失，想用装饰艺术形式感动人们，让人们更加注重保护自然环境和人类精神文明。玉娟讲述了她小时候救孔雀经历，然后画成画得奖的故事，俞晓阳深受感动，他开始喜欢面前这个女孩，觉得自己和玉娟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了。</p><p class="ql-block"> 玉娟留俞晓阳午餐，两人对饮，喝了过量的葡萄酒，席间玉娟醉倒，瘫软身体趴在桌子上，示意俞晓阳扶自己到楼上卧室休息。到楼上床边时，玉娟突然紧抱住俞晓阳不放，俞晓阳也动了真情，两人紧紧相拥……</p><p class="ql-block"> 以下的日子，玉娟像在温泉的涌动中，飘忽而温暖。俞晓阳倒是觉得自己那天不该，毕竟与她偶然邂逅，想到自己和玉娟都有重要的创作任务，便与玉娟保持着距离，每天一早背着画箱离开寨子，中午在野外干粮就矿泉水，黄昏快看不见路时才回寨子。</p><p class="ql-block"> 一天玉蓉换成傣女发饰，傣服、筒裙，站在寨子口等待晓阳，见他背着画箱过来，说：“嗳，躲我干啥，我们傣族女孩一般都是先上车后买票哈，你千万不要有负担，我喜欢你就会耐心等待，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好咯，只要没有干涉到第三方，我想我俩是天生的一对，我苦苦等了二十四年才等到今天的你。不要误解我们傣女，我们只想和最喜欢的男人共度一生。”</p><p class="ql-block"> 不等俞晓阳回话就跑开了，跑了几步又停下：“我按你的建议做了一套方案，希望你过来帮助看看。”说完又像个孩子一蹦一跳地向寨子跑，晓阳站在原地赧然一笑，心里说不清是快乐还是歉疚，目送着玉娟进了寨子。</p><p class="ql-block"> 俞晓阳不想伤玉娟的心，在离开曼洛村前的那天黄昏，又来到玉娟的家，轻轻敲门，门打开以后看不是玉娟，经对方介绍以后才知道是玉娟的姐姐刘玉蓉。玉蓉已经知道他两交往的情况，便请晓阳进屋、入座，告诉俞晓阳，玉娟一早到景洪民俗馆采风去了，今晚不会回来。玉蓉绕着弯子向俞晓阳了解是否有家室或女友，晓阳毫不隐瞒自己在北京有一个跳芭蕾的女友，因为两个人职业差异性很大，对方的性格又比较孤僻，因此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也就一直拖而未决。他表示对玉娟有好感，但一定要等到与北京那头谈开以后再作决定。</p><p class="ql-block"> 玉蓉拿出玉娟刚完成的一组<span style="font-size:18px;">《风情傣女》画</span>稿征求意见。俞晓阳非常赞赏，谈了自己对画稿的看法。因为两人同是画油画人，又谈了一会油画。</p><p class="ql-block"> 送走俞晓阳后，玉蓉感到俞晓阳诚实、稳重，正与玉娟活泼、冲动的性格互补。从外表看，也是很般配的一对，便在心里暗自为玉娟祝福。</p> <p class="ql-block"> 玉娟从姐姐那里知道俞晓阳情况之后陷入极端矛盾的心理状态，放弃肯定不舍，那赶到橄榄坝去穷追不舍？不行，一定会让他觉得我轻佻难缠，好事难成。消极等待呢？大概率是等待宣判死刑。玉娟是不打算放弃这次巧遇俞晓阳机会的，怎么办？“手机！”豁然开朗，与他常通手机，保持联系不断线，又不能让他厌烦，见机行事，不过人家有难言之隐，相信一定会有峰回路转机会的，已是晚上九点钟了，拨通手机：“俞老师！不好意思，没打搅你吧。”</p><p class="ql-block"> “没有，没有，叫我名字就行，玉娟妹子，我在修改白天写生的画呢。”</p><p class="ql-block"> 玉娟不愿听在她名字之后加“妹子”两字，细想还是忍住不说，见机行事：“记得爸爸、姐姐晚上改油画时都要用色温符合的灯，农家乐客房的灯光肯定不行呀，明天我送一盏来，是姐姐晚上改画用的。”</p><p class="ql-block"> “不用，不用，你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创作吧，我看了你的画稿，非常有创意，色彩再归纳一下，笔法再细腻一点，《风情傣女》一定会使人眼睛一亮，收获佳绩的。”俞晓阳担心自己经不住玉娟魅力的诱惑，婉拒了玉娟到来，把话题引到他们的创作上。</p><p class="ql-block"> “俞老师，那天村口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相信你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p><p class="ql-block"> “肺腑之言当珍惜!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不会再在终身大事上挑剔，我会给你一个负责任的答复。”俞晓阳控制住自己感情，又鼓励、安慰玉娟几句，挂了电话。</p><p class="ql-block"> 人类最复杂可能就是处理男女关系问题了，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异性，大概是检验一个人品质的最重要的依据。社会、道德、人性往往南辕北辙，各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标准，选择错了也许会毁誉终身，选择对了大多风平浪静。也有选择权在别人手里的，或自己不会选择，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了。（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邓继荣 2025年 元月 16日 作</p><p class="ql-block">（文中照片采自网络，致谢照片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