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遥远的中俄边界,大兴安岭的深处,生活着一个原始又神秘的游牧民族——鄂温克族。</p> <p class="ql-block"> 他们信奉月下跳舞的萨满,跟随驯鹿觅食的脚步迁徙和打猎,在享受大自然馈赠的同时,也不得不与严寒、猛兽、瘟疫等恶劣的生存条件抗争。这个民族的故事,被女作家迟子建记录在了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中。</p> <p class="ql-block"> 这部小说一经出版就广受好评,并于2008年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小说的讲述者,是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的遗孀。她以九十岁的高龄,见证了家族五代人的历史,也目睹了族人一次又一次的生存困境。</p><p class="ql-block"> 命运如同一只大手,将每个人抛来掷去。在困境中,有的人选择怨恨,有的人选择承担,还有人选择放下。不同的人生态度,也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结局。</p> 弱者怨恨 <p class="ql-block"> 酋长妻子的姑姑依芙琳,是一个好强又可怜的女人。</p><p class="ql-block"> 她的丈夫坤得,原本有一个心爱的蒙族姑娘,却因为父辈的婚约不得不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婚后,坤得总是灰心丧气,伊芙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丈夫早有心仪之人。她气坏了,大着肚子就跑回了娘家。坤得几次三番来请,她都不愿意回去。生下儿子之后,伊芙琳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便把坤得召唤了回来,从此就在娘家部落生活。自那以后,坤得只能低眉顺眼地过日子,伊芙琳稍有不快,就会拿他出气。十几年来,坤得从一个精神小伙,被揉搓成了一个窝囊的中年人。</p><p class="ql-block"> 至于伊芙琳自己,活得也并不快乐。长年不幸的婚姻,让她的脾气越发古怪。她见不得部落里其他人的幸福,总是口出恶言,毫不避讳自己的嫉妒和鄙夷。寡居的嫂子达玛拉和族长尼都萨满开始了新的感情,伊芙琳看不惯,便以习俗为由,拆散了两人;侄女婚后三年都没有怀孕,但感情依然甜蜜,伊芙琳便出言嘲讽,想让小两口蒙羞;儿子的心上人妮浩被侄子抢走,伊芙琳便诅咒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好命。伊芙琳把对丈夫的怨恨,都投射到了身边人身上,不自觉地释放恶意。</p><p class="ql-block"> 可惜,命运的大摆锤很快便击到了她自己身上。</p><p class="ql-block"> 伊芙琳为儿子金德说了一门亲事,却遭到了儿子的强烈反对。儿子不愿娶自己不喜欢的姑娘,竟不惜以死相逼。伊芙琳火冒三丈:“你要是真有骨气去死,也算是我伊芙琳的儿子。”没想到,儿子真的在婚礼之后,将自己吊死在了一棵风干的松树上。</p><p class="ql-block"> 儿子死后,坤得痛苦不已,他强迫伊芙琳要再为自己生一个孩子。伊芙琳不愿,却因为男女力量的差距,无法逃脱。几年以后,衰老的伊芙琳竟然真的怀孕了,坤得对她百般体贴,但伊芙琳心中的怨恨却达到了顶峰。在一个下大雪的日子,伊芙琳偷偷出门,在山岭雪谷间穿梭了一天。她回来的时候,满脸泪痕,双腿剧烈地颤抖,腿间渗出的鲜血,将雪白的大地都染红了。孩子没了,伊芙琳看坤得的眼神,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可报复之后,却是长久的沉默。夫妻俩迅速苍老,再也不和对方说话了。</p><p class="ql-block"> 伊芙琳的人生,无疑是悲剧的。她看似处处争强好胜,但内心却始终是一个弱者。她可以选择与丈夫重修旧好,也可以选择离开,可她却偏偏选了最差的一种活法——怨恨。于是,她被困在这不幸的婚姻中,赔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命运,从来都是弱者的托辞。越是困难,越要想办法解决。若是沉沦在怨恨中,生命永远都不会出现转机。</p> 强者承担 <p class="ql-block"> 酋长妻子的弟媳妇妮浩,是一个萨满。鄂温克族的萨满,相当于神的使者。他们可以通过祭祀、舞蹈和吟唱的方式,与神沟通,继而保护全族人口兴旺、驯鹿成群。由于身份的特殊,妮浩的命运,注定与普通人不同。</p><p class="ql-block"> 一年冬天,一个隔壁部落的男人,来请妮浩去救人。原来是男人的十岁儿子得了重病,高烧不退,无法进食。对于男人的请求,妮浩嘴上虽答应,可眉头却紧蹙着。因为萨满的神力,是有代价的。如果妮浩强行把别人的孩子救回来,那她自己的孩子就要替那个孩子去赴死!果不其然,就在妮浩离开的第五天,她的大儿子果格力因不慎从树上跌落而丢了性命。</p><p class="ql-block"> 妮浩虽然早就知道救人的代价如此惨重,可她面对男人的请求时,还是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作为这几个部落的萨满,妮浩是强大神力的化身,又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她不愿辜负族人的信任,即便要冒着失去孩子的风险,也毅然承担起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年,山下发生了大饥荒,几个汉族人偷偷潜入森林,屠宰了一只鹿仔充饥。由于好多天没吃东西,其中一个十六岁少年,吃得又快又急,竟撑破肚皮,昏死过去。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孔,孕晚期的妮浩不顾亲人的劝阻,再一次颤抖着披挂上神衣,戴上神帽,边跳舞边打鼓,激情地呼唤神的降临。几个小时后,少年复活了,而疲倦的妮浩则抱着自己早产丧命的孩子,垂头不语。</p><p class="ql-block"> 对别的女人来说,孕育生命充满了喜悦。但对妮浩来说,做母亲这件事,却成了她无法摆脱的噩梦。她救活了很多人,可她的孩子却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把大爱给了所有人,却唯独将伤痛一肩承担。</p><p class="ql-block"> 妮浩最后一次跳神,是为了祈雨而跳,为了众生而跳。年老的妮浩背也驼了,脚步也不如年轻时灵活了,她一边跳,一边咳嗽,但仍然艰难地支撑了两三个小时,直到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此时,最后一支神歌还没有唱完,妮浩却倒在了雨水中,再也没能起来。森林大火熄灭了,大地重现生机,妮浩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无数无辜的生灵。</p><p class="ql-block"> 毫无疑问,妮浩是生活的强者。她从不抱怨,也从不退缩。不管命运为她制造多少悲剧,她都始终谨记自己的使命,包容一切,承担一切。人生,就是一个在困境中不断磨炼自我的过程。当你成长到足够强大时,终能承受住生命的重担。</p> 智者放下 <p class="ql-block"> 酋长妻子作为整个故事的讲述者,是这个家族最长寿的人。自然,她也见惯了生命的无常。她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姐姐的消逝。</p><p class="ql-block"> 那年冬天,为了能有充足的猎物,族长组织大家搬迁。姐姐列娜又饿又困,竟然坐在行走的驯鹿身上睡着了,困倦的她跌入了雪地,不幸在睡梦中被冻死。</p><p class="ql-block"> 当时还是少女的酋长妻子,对于姐姐的死始终不能释怀。直到有一天,她跟随家人去打猎,方才解开了心结。</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月亮极为明亮,水中的倒影也光彩照人。可是,一阵风吹来,天上的月亮还是老样子,水中的月亮却泛起了皱纹,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此时的她忽然顿悟:原来,真正能长生不老的,唯有天上的东西。假如姐姐是去了天上,那她一定是去了一个好地方。从那以后,酋长妻子学会了通过自然的力量疗伤,慢慢放下尘世间的苦痛。</p><p class="ql-block"> 在这条充满离别的道路上,她先后失去了父亲林克、母亲达玛拉和族中的很多亲人,就连丈夫拉吉达也因为意外早早离她而去。为了缓解心中的悲痛,她开始画画。以青色的岩石为底,以赭红色的泥土条为画棒,对着自然,她尽情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思念。在岩石上画完山川、河流、驯鹿和人群,她仿佛完成了与已逝之人的告别,干涸的内心重新涌出了泉水,她对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后来在战火中,她遇到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瓦罗家,也就是鄂温克族的最后一位酋长,两人度过了非常幸福的一段时光。</p><p class="ql-block">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山里的日子变得不再平静。政府在山下盖了楼房,建了学校和卫生院,希望山上的猎民可以搬去城里生活。为了更好的教育和医疗条件,许多族人都搬走了,包括酋长妻子的儿女们。</p><p class="ql-block"> 岁月漫长,留在山上的人,也都陆续离开了人世。酋长妻子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失去了弟弟,甚至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外孙女。这是一片伤心之地,可她仍然不愿离开。她选择留在了山上,呼吸山野清新的空气,听流水一样的鹿铃声,在星空的陪伴下入眠。自然的力量,帮助她放下痛苦,继续坚强地活着。</p><p class="ql-block"> 在故事的最后,酋长妻子的身边,只剩下了她那痴傻的孙子安草儿。但只要她还活在山里,哪怕只剩她最后一个人,她也不会觉得孤单。</p><p class="ql-block"> 酋长妻子是一个智者。无论经历多少风刀霜剑,她总能学着忘却过去,重新出发。在智者面前,困境不过是暴风雨中弥漫在眼前的雾障。</p><p class="ql-block"> 只要学会放下,就有机会冲破迷雾,欣赏到被风雨托起的彩虹。</p> <p class="ql-block">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幅少数民族的苍凉历史画卷,更是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书中的每个人物,都不得不接受命运的考验,吃尽人生的苦头。</p><p class="ql-block"> 但是,不同的人生态度,却会导致不同的结果。面对困境,如果选择怨恨,人生便如同一间无法逃脱的牢房,最终困住的只有自己。但如果换一种活法,阴霾的日子总会被撬开一个缺口,让阳光洒进来。</p><p class="ql-block"> 坚强的人选择承担,智慧的人选择放下。在每一个命运的转角,都藏着绝处逢生的可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