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点连长卖地瓜

一帆风顺

　　自打买了空气炸锅，我家做烤地瓜的次数就噌噌地往上涨。拿在手上软糯软糯的，吃在嘴里齁甜齁甜的烤地瓜，真是名副其实的“甜掉牙”——这是本地名优地瓜品种。

这不，清晨起来一看，日朗风轻的，跟老伴儿言语一声，我便拎着带轱辘的购物小拉杆车，趁着秋天刚上市比较便宜，打算再买一箱“甜掉牙”。

来到早市一看，人流涌动， 人声鼎沸， 好不热闹！为了能买到好点的不至于被人挑剩下的地瓜，我径直奔市场东侧走去，寻摸了一圈，一个中年妇女面前的地瓜映入了我的眼帘，紫红色的地瓜，外皮干净完整，没有秃噜皮的道道，个头不大不小不粗不细，应该很适于保存，也非常适合用空气炸锅烤制。打听下价格，两块钱一斤，我毫不犹豫的挑了一箱，上秤一称，足足50斤，掏出手机立即扫码付款。

地瓜买完了，目标达成了，踏上归程了，就不用像出门时那样步履匆匆了。我拽着装满地瓜的小拉杆车，悠哉悠哉的往家走着。可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几十年前，我在青年点时卖地瓜的故事了。

从买地瓜跳到卖地瓜，不要怪我思维太跳跃。因为这个故事不止是一个故事，还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卖地瓜的经历。

一九七一年的“十一”，全国都在欢度国庆节。清河林场河北工区青年点的西山坡上，我看着刚起出来的那一堆堆的地瓜，咋看咋不顺眼，小的地瓜疙瘩溜湫的，大点的很多都是秃噜皮的、半拉嗑叽的，简直一点模样都没有，着实不招人稀罕。偌大的一片地，产量倒是不少，估算也有几千斤。眼瞅着这么多的地瓜，当时年仅18岁、任青年点连长的我，那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一堆一块怎么消化？留着吧，破皮裂口的太多，根本保存不了几天，吃了吧，一时半会儿的哪能吃得了这么多？卖了吧，卖给谁？我们青年点在深山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等点里的老牛车翻山越岭晃悠到几十里外的集市，人家怕早就散摊了。可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地瓜坏了扔掉，那我们这从春到秋的不是白忙活了吗？

也许正应了那句“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的老话，国庆节后没几天，总场的东风汽车拉着政工和团委的干事来我们清河分场的青年点传达文件兼做宣传，知道了我们处理地瓜的犯难，就帮我出主意说“正好我们回去是空车，不如先拉到调兵山总场去，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么好的顺风车我怎能不搭！当时我高兴得只剩千恩万谢了。立即喊人把所有地瓜用麻袋装好搬上车，我跟着一起回到林业总场，到家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来到总场领导办公室，找到当时的革委会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场长。见到赵付主任，跟他讲了我们青年点几千斤地瓜实在无法就地消化的难事。赵主任听了我的汇报，当即给调兵山分场的主任打电话，跟他商量能否把地瓜都给收了，因为他们分场有个粉条加工车间。那个分场主任立马派了一个粉条车间的师傅过来看看。结果那个师傅打开几个地瓜袋子一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啥也不收，说这地瓜品质卖相实在太差。加工时候肯定得瞎扔掉很多。

因为我们各个分场各个青年点都是自负盈亏独立核算的，人家怕赔本拒绝接收也无可厚非。

我一看他们不同意，心里着急又上火。这哪成啊！我总不能领几个人去蹲市场，拎着秤杆子一斤一斤的吆喝卖呀！且不说这几千斤地瓜往哪放，我连秤杆上的那些星星点点表示几斤几两都不认识。这可咋整？想了又想，我还得找赵主任，“谁让你是我们领导呢，不找你找谁呀”，我偷偷在心里嘀咕着。

我又来到赵主任办公室，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具体情况，他说“人家嫌你们那些地瓜实在太差，说啥也不收啊”。我只得厚着脸皮请求赵主任“您是大主任、大领导，您发话谁敢不听啊，反正不管怎么着，您都得帮我把地瓜问题解决了。不然您走到哪我跟到哪，除了厕所不跟进去。”我还真就说到做到，像个跟屁虫似的，不管他跟谁谈工作，说什么事儿，我就在旁边悄么声息站着，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哼，你不给解决我就跟着。把个赵主任跟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无可奈何的冲我嚷：“你这个小丫头啊，好歹也是个连长，咋一副无赖模样呢。”事情就僵到这儿了，如果面对一个普通的青年点连长，赵主任早吹胡子瞪眼撵出去了，可眼前的这个，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就让赵主任骂不得，恼不得，怒不得。最后赵主任实在被我软磨硬泡得没办法，只好又打电话把那个分场的主任请来，亲自跟他当面商量这个事儿。说好听点是商量，说不好听是一半商量一半命令。分场主任咋也不好撅总场领导的面子，最后不得不牺牲一点自己分场的利益，把所有地瓜按一等品两毛钱一斤的价格给收了过去。我这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我兴奋得对赵主任连着举手敬礼致谢。赵主任笑呵呵的对我说“你这孩子人不大鬼点子不少，主意还挺正，这回高兴了吧？满意了吧？下不为例啊！”。

如果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我这大概就叫“以次充好，强买强卖”吧。不过，当时为了我们青年点的利益，耍点“无赖”就耍点“无赖”吧，结果是好的，值得！反正不是为了我自己，正所谓：只要“心底无私天地宽”，就能“轻舟已过万重山”。

转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买个地瓜，竟然在我平静已久、寂静无声的记忆湖水里， 掀起好汹涌的一片涟漪……

或许是我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一点小事就会引起对如烟往事的回忆？也许吧。我自问自答。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好听的电话铃声突然把我正在飞翔的思绪拉回来，是老伴儿打来的电话，问我走到哪了，担心我搬不动一箱子的地瓜，问要不要下楼接我。我告诉他已经到楼下了。

别的不说，回家先烤几个地瓜犒劳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