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庄的乡愁

关门不锁寒溪水

　　那天下午，谢老师发来一张照片，说他在金凤山上朝东北方向拍了一张照片，放大后竟然发现藏着一座村庄，一直想去探秘。为了圆他的梦想，两周前我们从大赵峪桃园村进去，走到半路有事返回，约定合适的时候再去一趟。

晴朗的午后，相约从城东再次钻进小赵峪，爬上黄沙岭隧道东口，向东北望去，半坡上依山势分布着很多建筑。这是一座农业产业园，山顶有星空露营基地，老板叫苏卫国，是一位敢闯敢干、远近闻名的致富带头人。

陡峭的水泥路像蛇一样爬上山，河对岸坡根是一栋栋的老房子，从落寞的院落看，显然久未住人了。其实这里距城市很近，环境也非常安静，完全没必要废弃，将房屋稍加改造，门前整出几块菜地，可以出租给城里人来此度假康养。爬到一处缓台上，水泥路从岔路口右拐，沿着山脊奔向南边。停车站在路边向东张望，熟悉的场景突然映入眼帘。

夕阳的余晖将山坡染成暖色调，山垭上的白房子就是东岭，从那里翻过去向北就能到心心念念的寨沟了，更远处连绵厚重的山脉是卧虎岭，一个山顶长满奇石的地方。脚下是黑沟，为桃园村的一个村民小组。一簇簇民居分布在半坡上，四周被树木环绕着。两个月前，谢老师与侯老师实地探访过，写出一篇又一篇美文。

乡村的美是含蓄的，尤其在这冬日里，褪去绿裳的山坡更显得沉静，仿佛正在沉睡。对面半坡上的房子从高到低依次为祖师殿王凹、樊凹和寇岩底。 超宽的水泥路将我们带到山鞍的一处停车场。巨石和展板上都写着22℃星空露营。这里生态环境良好，视野特别开阔，晨起可观日出云海，夜晚可赏明月繁星，是一处休闲、度假、旅游、打卡的好地方，每到炎炎夏日，城里的游客络绎不绝。白天避暑，夜间露营。草地、帐篷、烧烤，在大自然中放飞身心，满满都是惬意。

展板上还有一段特别浪漫的广告语：“你多久没有静下心来肆意怀旧，看一场露天电影，来一次深情的“田园野餐”？你多久没有真正感触到自己的心跳了，跑步、攀岩、徒步，游荡在溪涧和日出日落之间？来吧，是时候邀上三五老友，展开一场城市逃离的计划。伴山野清风，枕星光入眠。在缤纷多彩的主题叭中，将身心放逐于自然的怀抱中，与广阔天地融为一体，遇见最真实的自己。

西边一轮红日快要落山，东边一轮圆月又爬上山头。在这处距离闹市不远，却又十分静谧的地方，我们屏住了呼吸，真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如果不是景区关门歇业，我们真想走进去，住下来，不走了。

水泥路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往上爬，一直爬到高处的山洼里。左边的山坡像一只大馒头，与蓝蓝的天空、丝丝的白云组合起来，显得格外壮观。

向身后回望，逆光下流线型的山峦一层一层推向天际，金凤山上的两座塔像海市蜃楼，既真实又梦幻。人在山中就成了仙，除了置身仙境外，还能目睹仙气飘飘的场景。

转过一个山梁，眼前是一个簸箕状的开阔山洼，一栋栋房屋错落有致分布在半坡上，门前是或大或小的平地，房后被或绿或黄的树木环绕着。

站在这里不由一声惊叹，这里的老祖宗真睿智啊！这么富饶又隐蔽的地方是怎么被发现了？向东望去，是插入云天的大梁，山体中裂出一道深深的豁口，像一道伤疤。那其实是雨水常年冲刷的结果，夏季里有一挂壮观的瀑布。也许是切的太深和周围岩壁植被茂盛的缘故，只听见哗哗水声，却看不到水流。

镜头拉近发现，对面几间土房子挨在一起，门前是一片平地，好像大门都锁着，显得格外古朴安宁。在过去，这里可是很多人羡慕的地方，自给自足，互不打扰，真像是梦中的世外桃源。

镜头抬升拉近，一座座白墙灰瓦的民居映入眼帘，最远处尖尖的山峰就是高多山。

两年前的此时，和州城的一群跑友从西寨沟进入，经过一番艰难探索，终于爬到山顶之上，在两边临深渊、险象环生的山脊石头上战战兢兢往前爬，尽管寒风凌厉，仍然吓得出了一身汗。

在漫长的农耕年代里，老百姓对生活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一口饭吃，饿不着肚子，就是莫大的幸福。不管沟再深、路再远，只要有土地、水源，就有勤劳淳朴的乡民。

这个地方叫越圪崂。商州叫圪崂的地方不少，是指偏僻的地方或角落。用在这里很形象。这里海拔1000多米，但仍有一荡荡土层深厚、平坦肥沃的土地，气温比川道低了不少，聪明的当地人找到蔬菜上市的时间差，打起高山反季节蔬菜牌，成立了专业合作社，变一家一户分散经营为抱团出击闯市场。

在中石化商洛石油分公司的支持下，他们投资建起蔬菜育苗大棚，聘请技术人员前来指导，选用优质种苗，种植菜花、辣子、茄子、西红柿、莲花白等蔬菜。由于地势高爽，气候温凉，很少用农药，堪称为无公害高山蔬菜。当地群众依靠在家门口种菜，每年能收入几万元，不用背井离乡，足够生活安稳。

敞开的塑料大棚里，是绿油油的白菜、蒜苗。露地有成片的大葱、青菜。这里的蔬菜已经小有名气，在城里是抢手货。不知这里的老百姓是否为生在这里而自豪？

11年前首次来到这里，脚下还是泥土路，而今水泥路几乎通到家家户户门口，还安装了太阳能路灯，缺水的问题也逐步解决了。

这里地势高寒，加之地形因素，容易生成云雾，每到雨后初晴，山间雾气缭绕，房屋若隐若现，宛若人间仙境。

水泥路向高坡一直延伸，带着我们来到一个叫梁那的地方。对面是雄伟的大梁，满坡铺满青松，密得像头发一般。

迎面却突然热闹非凡，路边汽车摆了一行，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一群没有拿着手巾却满嘴油光的人正有说有笑走过来，一看就是吃席刚结束。

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了，这是乡村的高光时刻，尽管只是短暂一瞬，尤如石子投到水里一样，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枝头上，零零星星的柿子沐浴着暖阳，红艳艳十分诱人。用石子砸了两颗下来，我们一人一颗，放到口里，格外冰甜。

爬到一处平台之上，一字排开几户人家。不同于前几次，这家房门终于敞开了，院子里热热闹闹，机动车横七竖八，还拢了一盆炭火，扑朔着温暖的火苗。

这里的主人平时住在城里，在家里也种了菜，隔段时间回来收菜。

门口挂了一张很有年代感的荣誉牌，至少超过23年了，不知为什么由宣传部来颁发？

这里海拔1200多米，温度比城里低很多，靠北的屋瓦上还有积雪，一股寒气让浑身打了个机灵。

房檐下挂着蜂箱，门牌也有年代感。在日新月异的川道地区，很多过去的标识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在这偏僻的地方，还能让人回忆起那个年代。

过事的这家在庄子的最西头，散了席的男女老幼嘴一抹，悠悠荡荡返回。这是难得的惬意时刻，孩子们看到什么都好奇。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坐在门口椅子上晒暖暖，耳朵特别沉，凑在耳根大声说几遍才能听得清问话。他说今年82岁了。

房檐下分别挂着一串黄灿灿的玉米、沉甸甸的高粱、红扑扑的柿子。这是农人一年辛劳的见证。

门前摆着一张张桌子，围了一圈圈人，房山豁是土灶台，一缕饭香顺风飘来。据了解，这是给老人过三年哩！

正因为有亲情的维系，不管走得多远，只要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放下手中的活，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

随着社会的急剧变革，人口萎缩已成为乡村最大的挑战。在过去的年代里，不管多么偏僻，不管条件多差，结婚生子、繁衍后代都在良性运转着，生了再多娃，大部分都能成家娶妻。

而今，时代真是变了。在城里没有房子车子，娶妻都是一种奢想。不出门在老家能娶到媳妇，好像撞了大运。

乡村的复兴离不开人口的繁荣，没有产业的乡村留不住人口，但发展产业却有很多制约条件，农业的比较效益决定了必须实行规模集约经营，而大部分地方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这就决定了农村只能吸附少量的人，大部分的人还是需要背井离乡。

孩子们借着回乡之际，走近祖辈在大山深处的这个家。老人们用了一生的血汗钱盖起漂亮大气的楼房，渴望着能拴住儿女远行的脚步，但注定只是徒劳和失望的。没有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孙子对老家注定是不会有感情的，将来回乡居住只能靠造化了。

一场乡村宴席，想到了乡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真希望未来的乡村，猪羊牛满圈，鞭炮声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