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打糍粑

彭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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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糍粑，是老家过年的风俗习惯。自从记事起，每逢过年，我家都要打糍粑。小时候我和哥哥抡不起粑锤，爸爸右腿残疾，行动不便，在乡场上开裁缝店。家里没有劳力，打不了糍粑。到了腊月，妈妈常常为打糍粑而犯愁。邻里乡亲知道我家缺乏劳力，主动邀请妈妈背着糯米去别人家打糍粑。

一九八二年，我十五岁。那一年土地承包到户，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我无奈的在家务农。经历半年时间繁重的农活锻炼，磨练了我的意志，增强了我的身体。转眼间到了岁尾，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

一天，妈妈对我们哥仨摆谈过年打糍粑的事，她看着我们说：“儿啊！你们已长大了，今年干脆在家里打糍粑，你爸爸已托人做了两个粑锤。现在打糍粑用的家什制齐全了，在家既方便，又省事。不然，总是欠别人的人情。”

我们哥仨听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妈妈担心我挥不动粑锤，特意问我：“打糍粑，你有没有信心和体力？”我胸有成竹地应声道：“妈妈，有，您放心吧！”

之后，妈妈定在腊月二十六打糍粑。头天晚上，妈妈就吩咐我们把装有糯米的蛇皮袋提出来，约有五十斤。我准备两个大盆子，哥哥挑水浸泡糯米。

腊月二十六早上，天刚蒙蒙亮，妈妈就起床忙碌了。她首先是去检查头晚浸泡的糯米，是否发涨了？然后去挑井水，把水缸倒满水。接着抱柴烧火，烧温水，清洗蒸糯米用的木甑子、筲箕、甑帕（白纱布）等等锅碗瓢盆。

天亮了，我们哥仨才伸伸懒腰起床。妈妈吩咐弟弟去放牛，安排哥哥和我，把神龛下的石粑槽移在堂屋中间。粑槽呈长方体，青石材质很重，移动非常吃力。它卧在神龛下，也不知有多少年未使用了？接着，又将两扇堂屋门卸下来，摆放在两根板凳上。哥哥挑来井水，我与他一道清洗粑槽、粑锤、门板、大桌子、簸箕等等打糍粑的用具。

随后妈妈走到灶房，开始忙前忙后地煮早饭。她一边烧火煮饭，一边洗菜切菜。一个小时后，饭煮熟了。妈妈吩咐大家趁热吃过早饭，才有力气打糍粑。之后，妈妈收拾完碗筷和灶台，叫我烧火蒸糯米。

妈妈呼叫哥哥，从楼上抱几块干木柴块。吩咐我烧火时烧大烧匀，中途不停歇。一会儿，锅里热气升腾，妈妈开始上甑。她用木瓢舀起沥干的糯米，轻倒匀铺在甑子里，覆盖住蒸汽，稍等片刻，待蒸汽窜出后，继续轻倒糯米。

我坐在灶门口，手拿火钳，时不时的拨一下灶堂里的火炭，将它夹在罐子里，盖上盖，密封成为煳炭，用于火桶烤火。当柴火燃得旺时，我的目光注视着妈妈上甑。只见妈妈时而弯下腰，时而直起身，她始终围绕着灶台转。妈妈忙碌的身影，在袅袅升起的炊烟中时隐时现。

一会儿，妈妈上完糯米，她右手拿一双筷子在甑子里插几下，接着拿来一张甑帕（白纱布）覆盖在甑子上口，然后盖上锅盖。妈妈上甑蒸糯米，注重每一个细节，处处慬小慎微，尽量减少踏甑。妈妈把它当作过年的一桩大事，烧火和上甑至关重要，不可小觑。

蒸糯米饭，其实很有讲究。蒸得好蒸得顺利，就预示着年后的运程顺顺利利。如若糯米总是蒸不熟，或许是蒸出夹生饭，心中就会留下阴影，成为心结。这是家乡的民俗习惯，尽量蒸好糯米饭，减少不必要的阴影和心结。

上完甑后，大约半小时，妈妈接开锅盖和甑帕，用筷子夹一点糯米饭出来，用手掐一掐，然后送到嘴里，笑容满面地点点头。感觉糯米饭已蒸熟了，妈妈示意我退火。她随手取出一个小碗，倒入半碗菜油，放进甑子里蒸热。

弟弟已放牛回家，吃过早饭，哥哥备好一只盛有水的水桶，将粑锤放进水桶里。妈妈拿来一口瓷盆，接开锅盖，瞬间，灶房里香气四溢。妈妈用锅铲把糯米饭舀在瓷盆里，我们闻着糯米特有香味，忍不住美食的诱惑，随手抓一把热乎乎的糯米饭，在手里团一团，然后送入嘴里，味道香喷喷的黏而不腻。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打糍粑。哥哥端起一满盆糯米饭，倒入粑槽里。我和哥哥脱掉身上的外衣和毛衣，一人拿起一个粑锤，学着哥哥的样子，趁热一锤挨一锤地捶击粑槽里的糯米饭。然后，我和哥哥挥起粑锤，高高举起，看准粑槽里糯米，交错打粑（我打哥哥面前的，哥哥打我面前的）。倾刻间，“吨吨吨”的打粑声响彻村里。

你来我往，一锤接一锤的捶击。渐渐地，糯米饭变成了糯糯的糍粑。牵连着粑锤，拖到我站的一头，哥哥急忙一锤击下，又拽了过去。哥俩你争我夺，相互拉拽。站在一旁的妈妈和弟弟，目不转睛地看着糍粑，时而指指点点，时而笑容满面地说：“快点，要拖出槽了。”我急忙又一锤捶下。

不知打了多少锤？身上的内衣感觉湿漉漉的，汗水顺着脸颊两边往下流。感觉糍粑很黏稠了，我和哥哥交叉粑锤，用力挤压两下。妈妈急忙从甑子里取出菜油碗，端到桌子上，手抹菜油，解开粑锤上的糍粑。同时，我和哥哥也手抹菜油，将糍粑抠出粑槽，放在抹有菜油的簸箕里。

接下来是挤揉糍粑。哥哥将糍粑分割两块，妈妈抓着其中一块，娴熟地一扯一挤，两手用力一掐，在手里揉一揉，成为一个圆球。我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挤粑揉粑。

一会儿，一槽糍粑挤揉完了，弟弟整齐划一地把它摆放在门板上，我和哥哥抬起另一张门板，压在上面。弟弟站在上面踩粑，我和哥哥抬起一盘石磨，压在门板上。妈妈接着去舀糯米，我们继续打糍粑……

趁我和哥哥打糍粑时，妈妈和弟弟接开门板，将压成圆形的糍粑收捡到大桌子上。那一年，我家打了六槽糍粑。我们一直忙到下午三点，饿了吃几口糯米饭，或者是热糍粑。

打完糍粑，妈妈吩咐我们哥仨收拾清洗打糍粑的用具。她急冲冲的背着十几个糍粑，给爸爸送去。妈妈总是担心爸爸没有吃上热糍粑。再加之，过年期间，爸爸的裁缝店很忙，妈妈忙完打糍粑，又要去帮助爸爸缝纫衣服，她犹如机器般不知疲倦，为了这个家，不停地运转。

打糍粑，是一项苦力活，连续不断地打，累并快乐着。这不仅仅是一种食物的制作，更是一场关于家、关于年味的传承。圆圆的糍粑象征着家庭和睦、团结和吉祥。而它香甜软糯的口感则寓意着生活的甜蜜和幸福。

而今，我已离家在外多年，但在老家打糍粑的往事仍然记忆犹新，时常涌上心头，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愈久弥香、经年更醇。糍粑的味道是年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现在，爸妈已去，老家也没了，兄弟姐妹各奔东西，年就只剩下回忆回味了。然而，不论我身处何方，也不论时光如何流转、岁月怎么变迁，老家打糍粑的那份年味，不仅仅是味觉上的记忆，而且是刻骨铭心的眷念，是永远留存在心底的乡愁！

文字：彭秀福。

图片：自拍、老照片和网图（感谢原片）！

音乐：故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