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厂矿老字号</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历史悠长的街市都有老字号的店铺,专卖响当当的名牌商品,比如“老通城豆皮”、“全聚德烤鸭”、“王麻子剪刀”……其实,建厂多年的工矿企业也有一些“老字号”, 如 “老八级”、“老单身”、“老上访”等。 这些另类“老字号”,都是与企业发展与生俱来的特殊群落,只不过都是些小人物,上不了正史,容易被人们遗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老八级</b></p><p class="ql-block">对于一般人来说,进厂当工人图个啥?虽然可以讲出许多大道理,但最实际的是养家糊口,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几个工资。</p><p class="ql-block">那年头,厂矿重视生产,一线职工的工资待遇好。记得我下井上班才6个月,一套工作服还没穿旧,就定为三级工,每月工资45块8毛,比矿党委副书记还多几块钱,这还不算井下津贴、保健、中夜班费等外快。他提干早,当时是2级工,就近靠了个冶金干部级。建矿初期涨工资,“先一线后机关,先工人后干部”,后来国家又有困难,工资一直没法涨起来。</p><p class="ql-block">人们常说那时是雷打不动的铁工资。从上世纪50年代末起,厂矿有一二十年未升工资,工龄比我长十多年的老师傅也只是二、三级工,说是“鸭子不过河,猴子不上树”。</p><p class="ql-block">只有从东北老企业调来老工人工资比较高,最显眼的是那些八级工,俗称“老八级”,一个月拿上百元的工资。人们管他们叫 “张八级”、“李八级”,只记住了“老八级”的姓,忘记了他们的名字。这也难怪。“老八级”的高工资,着实让人惊讶得伸舌头,羡慕得吞涎水,连“老八级”的儿子谈对象,姑娘找女婿,条件也比他人优越许多。要知道那时物价低,三四十元的工资能养一家人哩。矿里一把手,虽说是13级的南下干部,月工资也才一百几十元。后来提升的矿长、书记们工资都不高,有的不到 “老八级”的一半。</p><p class="ql-block">“老八级”技艺高超,物有所值,没有两下子也拿不到这高的工资。这些建矿元老,他们都是作为种子引进来的,按乡下人的话说,比那“龙卵子”都要珍贵几分。厂矿投产后,生产出了大故障,现场设备叭窝了,都要“老八级”出山,看一看,敲一敲,听一听,闻一闻,马上开出药方,手到病除。“老八级”与工程师不同,他们干活常常不用复杂的计算,而是凭自己的经验和感觉,徒子徒孙们学起来比较困难,这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莫看“老八级”腰包里钱多,日子却过得十分节俭,一个钱当两个钱花,又扣又索,说句丑话,连掉在地上的钱印子,也巴不得捡起来。这些老八级劳苦功高,他们爱矿如家,艰苦奋斗,不忘勤俭节约,修旧利废,他们身上有鞍钢 “老孟泰”的影子。</p><p class="ql-block">上世70年代末,厂矿工资解冻了,鸭子过了河,猴子上了树。80年代后,厂矿工资更是一个劲地涨。“老八级”工资级别到顶,没法再涨了,只能悻悻地站在一旁挂眼科。等到徒子徒孙的工资涨起来,“老八级”也相继到了退休年龄,过去一枝独秀排龙头,如今掉进洼地,只能算个龙尾巴。</p><p class="ql-block">退休在家的“老八级”心里不平,过去自己工资能养活一大家人,还有余钱剩米,如今老两口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要说那些拿天价年薪的干部,就是孙子也比自己当年强几十倍。有的人忍不住发牢骚,愤愤不平地说:“主人不如公仆,老子不如儿子,儿子不如孙子”。</p><p class="ql-block">上门做工作的干部对他说:你老是拿少了,吃亏了,可是儿子孙子拿多了,沾光了,这不正好扯平了吗?你老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可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啊。</p><p class="ql-block">这个干部真是有水平,好比“刷子掉了毛——有板有眼”,他的一席话竟让“老八级”瞠目结舌,一肚子气话到嘴边却没法说出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老单身</b></p><p class="ql-block">记得上世纪70 年代初我刚进厂时,住进与家属区只有一沟之隔的单身宿舍,里面有许多建厂初期参加工作的老师傅,人们一口一声叫他们“老单身”。老单身自誉为“老和尚”,他们对一群新贩子挤压其居住空间并不乐意,脸色一度有些难看。</p><p class="ql-block">时间一长,人慢慢混熟了,话也就多了起来。“你们可要吸取我的教训,千万莫在农村找老婆,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哟。”这是老单身口中出现频率最高,也是最经典的一句话。</p><p class="ql-block">想当年,在乡亲们羡慕的眼神下,他们扛着行李,进城当工人,想法很简单:“只要能当工人,叫我扫厕所也心甘情愿”。他们哪里知道,“老鼠拖葫芦——大事在后头”。临近结婚成家时,已是“老鼠钻风箱——进退两难”。某矿所在地,是个重工业城市,人们形容是:“一条街,一栋楼,一个警察看两头,一个公园一只猴,一个姑娘两人求……”物以稀为贵。就算你相中哪个姑娘,人家一听说你家在农村,便退避三舍,躲都躲不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城里凤凰实在难求,只有打道回乡娶老婆。</p><p class="ql-block">乡下女人好是好,忠厚老实,勤扒苦做,只是要长期忍受夫妻分离的苦果,过着牛郎织女式的生活,每年虽有十多天的“鹊桥会”,被窝还没偎热就得依依惜别,鸳鸯各自飞。</p><p class="ql-block">想进城团聚吗?一纸“迁移证”,难倒英雄汉。没有门路,要搞到千分之二的“农转非”指标,那是“瞎子死了儿——没指(子)望”。老单身上班、开会时好混,一人吃饱全家饱。夜深人静,钻进冷被窝,就想远方的妻儿老小和干不完的农活……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成为“特殊的人”,长期忍受这种压抑、煎熬。上世纪70年代初,青山某厂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有人为两地分居发愁,精神有点麻木恍惚,他指着自己下身说:“老子要这个东西有么用哟?!”有天,他趁宿舍没人,竟用刮胡子的刀片割破下身的阴囊皮,连睾丸都露出来了,室友们发现后慌忙把他抬到医院抢救。</p><p class="ql-block">再说家中婆娘也是人,谁也不愿守活人寡。当初,农村姑娘嫁给吃商品粮的工人,成了“工干家属”,脸上多了一份光彩,没想到夫妻长期分居,没个盼头,千辛万苦要一个女人承担,泪水不知流了多少回。有的婆娘实在熬不住了,拖儿带女进城,死活也要同男人在一起。丈夫没办法,只好弄点材料,在旮旯处搭个简陋的窝棚,好歹全家人也能团聚。窝棚一多,也就成了厂区一景——“黑人村”。</p><p class="ql-block">“老单身”是个老大难,也是厂矿干部的一块心病:这些人是厂矿的生产骨干,有的还是劳模标兵,完成生产任务得靠他们,虽说同情他们的疾苦,却又无力解决两地分居的困难。老单身说:“我们有事只有找组织、找领导,你们不管谁管?你们天天抱着老婆睡觉,就不管我们的死活?”有的人觉得打嘴巴官司不效,干脆跑到干部家里要饭吃,倒走瓶子里的食油;有时聚集在一起,去会议室、办公室上访……搞得干部心里有点烦。</p><p class="ql-block">要说干部不管老单身的事,实在是冤枉人。有时想办点实事,老单身却不买账,好心当成了驴公肺。快过年了,请老单身吃顿团年饭,没想到三杯酒下肚,有的人就痛哭流涕,一把掀翻了餐桌。厂矿改造食堂、澡堂和宿舍,搞高标准公寓化管理。老单身说:“这是抓芝麻丢西瓜,不想解决我们的根本问题,不把老婆孩子弄来,一个人吃好住好有屁用?”有的人还上工地阻拦施工。后来听说青山北湖农场可以安置单身职工家属,鄂东的几个矿找地方政府协商,划出一块地方,围湖造田办农场。某矿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在曙光、田家当、涂镇、保安葫芦墩等地攻关会战,结果周边矛盾尖锐纠纷不断,不得不半途而废,空手而归。看到肥皂泡一个个破了,老单身泄气地说:“曙光变成输光,田家当上了当,涂镇是突击一阵,葫芦墩是一咕噜吞。”</p><p class="ql-block">80年代后期,矿里终于争取到了“自理粮户口”政策,将老单身家属户口迁来城区,只是不能享受商品粮待遇,五年内不分配福利房等。等到大家写下“保证书”,办好户口迁移手续,问题又来了。农村收走了责任田,家里顿时失去生活来源。老单身成群结队上访,“这个狗屁户口,害得老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于是,矿里在公司申请到建房指标,腾出地盘给自理粮户盖了7栋住宅楼,暂时缓解燃眉之急。后来,政府停止退休顶职办法,只允许家属子女在农村的人“换工”,叫“上老子的岗,吃老子的粮,睡老子的床”。这下,刚把家属子女迁来的人又傻眼了,不得不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又把户口迁农村……</p><p class="ql-block">到了90年代,中小城镇户口松动,交上几千元增容费就可以迁户口,福利房开始商品化,没有户口照样进城务工做生意……昔日人们梦寐以求的“迁移证”,不再具有那样的神力,不再主宰人的命运,老单身这个群落也退出历史舞台,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老上访</b></p><p class="ql-block">哪个厂矿都不缺上访告状专业户,而且还不容易绝种,就像古诗写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p><p class="ql-block">我认识两个老上访户,人称一对“活宝”。一个姓K,解放前上过几年私塾,喜好道听途说,上访告状,被有的人称为“讼棍”;另一个姓P,当过一年兵,喜欢找干部胡搅蛮缠,至今单身一人,算得上是个“光棍”,没有K的资格老,只能当K的接班人培养。</p><p class="ql-block">古人云:“学而优则仕”。两个“活宝”是“闹而优则惠”。这多年,两人从不吃亏,没少占便宜。他俩拿准了干部的脉,认准了一个理:现在是“光棍怕痞子,痞子怕忘命,忘命怕绵缠”,当官的怕人找、闹、告。</p><p class="ql-block">两人一文一武,一老一壮,扯起皮来,各有千秋,是“小蛤蟆拉尿——各有各的道道”。 老K患有肺气肿,P得了肺结核,都是经常住院的“常委”。虽说病情较重,但只要一同干部“交火”,他俩的病就好了一大半,精神出奇地兴奋。按老K的话说,这是与人斗,乐无穷。</p><p class="ql-block">老K刚参加工作时,算得上是个“土秀才”,可惜运气不好,同事们当上了科长、处长,他还是“铁线穿豆腐——提不起来”。为这事,老K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他成天盯住那些头头们,发现有谁办事不利索,屁股不干净,马上写信上访,或者到衙门告状,这些年还真有几个干部栽倒在他的笔下。因此,厂矿也成了有名的信访大户。那一年,“减人”按年龄排队,57岁的老K下岗了。他找厂长说:“给一个岗位,我就不再写信告状了。”厂长笑着说:“我屁股没有屎,你告什么?”他拉长脸说:“有5%我就可以写100%,就算告不倒你,上头对你印象也不会好。”</p><p class="ql-block">再说P,是个“打不死的程咬金”,只要看到不服气的事,他就要找干部大吵一通,动不动抓别人的衣领。遇到块头小的干部时,他就干脆用手将整个人拎起来,原地旋转几圈再放下,让围观的人看笑话。有次P用铁钉封干部的门,闹过了头,被派出所抓去关了几天。没有想到释放后,他买了一盒“万子头”的鞭炮,在厂办公大楼鸣放起来,弄得人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莫看两个“活宝”在干部面前威风凛凛,可是遇到平头百姓时像个乖儿。有时被人骂的狗血淋头,有时挨别人几耳光,居然忍气吞声,旁若无人地离开。当然,也有人捧他们,尤其是对干部意见大的人,感谢两个“活宝”为大伙出了口气。再说老K帮人写诉状,打官司,从不收钱,也减轻了当事人的负担。</p><p class="ql-block">一物降一物。有两个唱对台戏的人在那儿闹腾,头头们办事谨小慎微起来,防止万一出错,让两个“活宝”抓住把柄。就连当地法庭、派出所也要看两个“活宝”一份,凡是他俩插手的案子,格外小心翼翼。如果他俩不服,就要从区、市、省一级级往上告,甚至带当事人扛着被盖集体上访,闹得上头不高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p><p class="ql-block">遇到这对“活宝”,许多干部绕道走。在他们看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KP二人简直是两根“搅屎棍”,只要他俩活在,莫想过太平日子。</p><p class="ql-block">有的事情很奇怪,两个“活宝”闹多了,大家觉得心烦,几日不见又如隔三秋。有段时间,老K病重住院抢救。机关大院几个月未见到老K的身影,显得格外冷清,大家好像缺点什么似的,于是就有人打听“老K是不是死了?”</p><p class="ql-block">不知说这话的人,是诅咒老K早点见阎王,还是舍不得他过早离开人世?没几天,医院里传出消息,那个“老宝贝”居然又没死,仍旧倔强地活着。</p> <p class="ql-block"><b><i>购书者,请直接在淘宝上搜索“秋叶追梦”,或是“中硕未来图文没计”进店浏览。</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