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阎喜堂。</p><p class="ql-block">图片:部分来自网络,致敬感谢。</p><p class="ql-block">音乐:感谢美篇平台支持。</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41811646</p><p class="ql-block"> 2025年1月16日制作</p> <p class="ql-block">阎喜堂,1941年生,山西五台人,中共党员,退休教师,常有诗文在报刊或网络平台发表。</p> <p class="ql-block"> 四月十八陡寺会</p><p class="ql-block"> 阎喜堂</p><p class="ql-block"> 2025.1.13</p><p class="ql-block"> 四月十八庙会是我国最悠久的古庙会,尤以北方地区分布最广。据记载,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明嘉靖年间,最初道教以祭祀碧霞元君(奶奶庙中的主神位,妇女儿童的保护神)为主题,经过近五百年的传承演变,使它成为北方地区最有影响的民俗活动,吉林省吉林市还据此申请了非遗项目。</p><p class="ql-block"> 作为我国传统文化主要载体的古庙会,在五台分布也是很广的,素有“四大会”、“八小会”、“七十二个毛毛会”的说法。而作为四月十八古庙会主办地的陡寺村,僻处于太行腹地,县界边陲,户才几十,人不满二百,有什么独特之处,得以挤身“四大会”之一呢?</p><p class="ql-block"> 历史悠久。根据残留在古戏台粉壁上逐年留下的“戏记”和晋、雁二剧种在我省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又根据正对奶奶庙的最古戏台坍塌已上百年的事实推断,陡寺的四月十八古庙会的起源应在二百年左右的清中叶后期。</p> <p class="ql-block"> 庙宇不凡。陡寺村固然是蕞尔山村,但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九龙汇水的奇观遐迩闻名。雄踞村中的福田寺也是一座历史悠久、规模宏大、庙貌庄严的寺院。其始肇年代虽因年深日久,古碑佚失而难以断定,仅据现存明嘉靖年间一通重修碑记中的一句“福田寺,古刹也,不知起于何代”而论,其起源定为宋元,应不为诬妄。寺院东西两条轴线,佛道双棲。东轴线为佛系,西轴线为道系。全盛时期,共七座大殿,两个戏台,两座观戏楼,连上僧竂道舍,共九十余间,占地二十余亩。其间大佛殿占地一亩二分,单檐歇山顶,三尊佛像,两尊护法哼哈二将之高大为它寺罕见。代作三门的二层天王殿,俗称八角阁,门外是“一岩十八台”,殿内有“四柱不着地”,这样的建筑奇观,各传遐迩。我在忻师上学时,就有一个定襄籍的美术老师,几次向我打听这二处名胜的细节。寺院内矗立这三株两人合抱不拢的古梧桐,直冲霄汉,专家估计树龄在五百年以上。每逢赶会期间,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宛如苍穹虹霓,幽香扑鼻。那些飘然而下、形似钟磬的紫红色落花向人们讲述着寺院的沧桑沿革。</p><p class="ql-block"> 神灵佛慧。这里传说着许多关于本寺神佛显灵的故事。凡有旱祈雨、贫祈财、鳏祈妻、娠祈子、病祈愈、试祈中者,屡有其验。其中抗战时期,关老爷在寺南永安桥下横刀立马,嚇退企图夜袭的日军的美丽传说,更是传的沸沸扬扬。年轻时我曾想把它编成一段评书,终因才疏学浅,又恐染上“宣扬封建迷信”的嫌疑而作罢,但是因人多拥挤,屡有夜间挤坠下十余米高的永安桥下而几乎毫发无损的事却是千真万确的,有一次为我亲眼所见。</p> <p class="ql-block"> 客源广泛。来这里赶四月十八会的客人不仅有上三十里、下二十里的本地人,还有“两省三县”之说,所谓两省即河北、山西,所谓三县即平山、盂县、五台,人们传统一句话:“陡寺赶会半场子都是侉子”。其实我感觉,侉子的来源事可以更广一些的。一九五九年正月开学,我在风雪夜投宿到定襄县蒋村的一个店房中,舍不得多花五毛钱赁一床被褥。管理的一个老者得知我是陡寺人之后,立刻取出一套被褥来,免费给我说:“我小的时候,经常跟大人们去陡寺赶会,那地方不赖,人也热习。”</p><p class="ql-block"> 会期较长。四月十六开庙门,迎神,起唱,十八、二十一两个正日子,二十二散戏,送神,关庙门。由于四月二十三是唱戏的祖师爷唐明皇的生日,为了庆祝,戏班一般还有滞留一天。这么长的会期,除台山六月会外,讫无二例。</p> <p class="ql-block"> 组织严密。四月十八陡寺会多年来形成一个比较严密、高效的管理机构,即“三会”以陡寺为中心上下二十个村集资赶会唱戏,分成上、中、下三个分会,各分会分别选出自己的纠首,三个纠首组成总会,分工管理本年赶会:如会务、财务、治安等各项事宜。事事有人管、环环无差错。每年三月初一,各纠首齐集寺院“写戏”(与班主签订唱戏协议书),商讨本届赶会的各项事宜。这些纠首大爷虽不是什么官长,权柄却不小。记得有一次,太阳还未落山,下午的戏就散了,分管纠首上台理论,剧方辩称是“按钟点唱的”,纠首说:“我们山里人不懂什么是钟点,我只按老规矩,太阳落山散戏。”并以关庙门相威胁,逼得剧团又临时开了一出《二妮子逛花园》才了事。这些纠首们都是各会的社会贤达、士绅名流。有时候还能解决不属于会务之中的事,如三会中有平时兄弟反目,邻里失和等事,又不值得到县城衙门,有时称赶会之便,诉之纠首,有时竟能冰释前嫌、和好如初。记得老人传说,他们小时候最有名纠首有檀家沟的檀树仁,砂崖村的韩明,广银沟的高友直。</p> <p class="ql-block"> 名伶迭至。看戏毕竟是赶会的主要活动。有好戏,就会名声大振,别看陡寺远离城镇,坡陡路仄,村小人少,这台上还真的来过好演员。我小时候跟随大人们生产队劳动,我的上一代和上上一代的人说起他们小时候来陡寺唱过的一“好戏子”来,那叫一个津津乐道,如数家珍。丁果仙的师傅说书红,红遍二州五县的十六红,十三旦,头不动两支翎子能上下翻动的周瑜生,一张嘴能惊飞树上宿鸟的双柱黑。特别是说起关于艺名叫福鱼儿的女演员(那时女演员称“坤角儿”)的一段顺口溜:“捏一捏福鱼儿的脚,刨地三日不用歇,捋一捋福鱼儿的鞭子,点灯不用捻子”,更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以及稍后的水上漂、小电灯等都不止一次在此登台。一九五〇年五台剧团成立,第一代元老河边红、王金爱,智文成斗,中生代的张彩莲、王桂兰,特别是青衣名家张瑞仙(月工资360元,时任县长不过120元)等都是陡寺台上的常客至于近年来太原实验晋剧院武忠夫妇率领举院三晋名家都来登台演出,已是后话了。</p> <p class="ql-block"> 扎根人心。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演变,庙会的内容除祭神以外,又增添了诸如娱乐、购物、会亲、访友等社会活动,扩大到人们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那时候没有电影电视,交通闭塞,物流不畅。讯息不通,谁家的农具坏了,总是说:“凑合着用吧,等四月十八再买新的。”谁家保媒说亲,心有疑虑,也总是说:“四月十八再见面定吧!”谁家聘下新媳妇,总是许诺:“四月十八给你扯上个花小布衫。”谁家的小孩不听话,必吓唬:“不听话,四月十八不给你买花生!”谁欲出远门,家里人必叮嘱:“早些回来,不要误了四月十八的会,”总之,这一带人对四月十八陡寺会有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认同感,成了他们一年一度最企盼的唯一一次“狂欢节”。况且农历四月十八正是春播已毕,夏锄未到,人闲暇、日晴和的时节,谁不渴望到陡寺乐一乐呢?可是这么多人都拥向一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吃饭问题怎么解决?虽然有不少买吃食的摊点,又有几家饭铺,但真正能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踱进白布蓬下的饭铺里饱餐一顿的能有几人?有人蹲在梧桐树下,吃一碗大肉面,足够他一年吹嘘啦!所以绝大多数人还是投亲解决。可是不仅亲戚投亲戚,还有不少亲戚勾亲戚的,有的特别是平山和盂县人。有时站了半院客人,有一大半不认识的。那年月,国初立,民尚贫,人民币未发,人们的吃穿用还是捉襟见肘。可淳朴善良的陡寺人,不仅没有把过会待客看成额外负担,而是看成一种荣耀,互相攀比客人多少,吃食好坏,没有粗粮,就粗粮细做。十六起唱,初十前后就动开了,做凉粉(有的人家得准备三大锅),扞豆面,炸油布袋子(我不喜欢“砍三刀”的名字),蒸包豆馅的细玉茭面起酵子窝窝。碾磨昼夜不停,满村欢声笑语。到四月二十三,戏也走了,人也散了,准备下的好吃的也吃完了。该尽力的也尽了,家家户户却关门闭窗,睡上三天三夜才能歇过来,可家家户户乐此不彼,毫无怨言。</p> <p class="ql-block"> 狂热的戏迷们。这几年赶会,每当看到梧桐树下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丢盹瞌睡的老头老太太看戏时,心中一阵阵悲凉,过去可不是这样,赶会期间,每天早饭时分,各处来的戏迷们,就沿着山坡上的羊肠小道扶老携幼、呼朋引类地汇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汇入戏场那人群海洋中。其中有四五十岁以上的缠过脚的老太太和行走不便的残疾人,骑牲灵的绝对是少数。到太阳一竿子高,戏场里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连戏台对面的关帝庙、玉皇阁房顶上也坐了不少年轻人。时值初夏,临近中午时,也是骄阳似火。因为怕阻挡后面的看戏,一般不撑油纸旱伞、草帽也不戴,头晒得明油葫子似的,可是不等到吹散场唢呐,绝不离开。大多数人都是识戏的,遇到演唱和表演绝技到那最佳处,那一声不约而同的、发自内心的、扯破喉咙的叫好声,直可惊天地、泣鬼神。有一次我与表兄共撑一把伞,雨中看王金爱的《打金枝》,已经到最后一折《劝宫》,两脚已浸到雨水中,我劝表兄回家,表兄执意不肯,一直唱到那一句垛板转二性,照例叫好的那一句,跟着众人把那一句“好——”喊出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戏场。那时的演员和老百姓同吃同住,亲如一家,围坐在土炕上,男交朋友,女认干娘。戏剧也能深入人心,起到劝世教化的作用。看了《芦花》,后娘惊悟,看了《教子》顽童改过,听说都有实例,但我没有亲貌。我自己每看完《金沙滩》,心里总要不平难过好几天。</p> <p class="ql-block"> 靓丽的风景线和浑厚的交响乐。这里指的是戏场周围,五花八门的商贩摊点。有屋则铺,无物则棚,棚外又摊,节节寸寸,连绵不绝,五光十色。摊点前,士女云集,熙熙攘攘,形成一条色彩斑斓的风景线。而那些或高吭、或嘶哑的叫卖声,更是撩人心弦,有吆喝:“花红洋线割绦子,手巾洋袜取东子(火柴)的”,有吆喝:“麻绳换纸来——”,有吆喝:“醎丁丁的吉兰堂盐、红艳艳的口红碱的”,有吆喝:“饴瓜饴蛋饴麻糖的”,有吆喝:“士布洋布海昌蓝,花红绵绸小布衫的……”再加上割瘊子挑痣子的、钉鞋的、掐八字算命的,卖刷墙用的白土子、背刷的……还有各种呼叫声构成一曲厚重的交响乐震天动地,据说离戏场十里远的悬钟堂也能听到。</p> <p class="ql-block"> 圪蹦子和蔴叶子。畅游在这欢乐海洋中的人们,特别是像我这样十多岁的半大小子,自然更是欢乐无边,我沉浮在这欢乐的海洋里曾激起终身留下一怅一喜的两朵小浪花,至今犹在眼前。一个是关于“圪蹦子”的。所谓“圪蹦子”,是一种现在已经消失多年的儿童玩具,棕褐色,玻璃吹制而成,下端是一个略小于月饼的圆形器皿样的东西,顶上连一根玻璃细管,用嘴一吹,极薄的底子便一张一翕,同时发出极清脆的“圪蹦”声,好听极了,但又极易吹破,而且我是买不起的,那时候还是津贴制,父亲教书,挣的是小米,全家六口人,糊口尚且不足,哪还有余钱买玩具?只好跟在已买到的发小们后面呆看,也有关系极好的几个让我吹,我却害怕吹破,从来没有胆量试吹一下。就成了我的一件终身惆怅的憾事。另一个是关于“蔴叶子”的,如果说“圪蹦子”是主要儿童玩具的话,“麻叶子“就是主要儿童美食。四个似圆似方的蛋蛋摞成一个近似正立方体的“艺术品”,红褐色,味道极其甜美脆香,加上摊主“麻叶子贱卖啦,不嫌贱就的拎咱的来”的叫卖声,撩意的肚里的馋虫直往嗓子里窜。母亲不主张亲戚给买,说“娃娃子家不要养成嘴馋的毛病”,可在一个快要散戏的黄昏时分,一个亲戚还是把我拉到戏台后面,给了我一个热腾腾的蔴叶。于是,我站在永安桥上,沫着灿烂的霞光,迎着绸缎般柔软的晚风,记不得怎样就把那个蔴叶子吞了下去。至今想起来好像还口有余香。可能这个做蔴叶的手艺失传了,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让我心心念念的蔴叶了,代之而起的是油条,却怎么也吃不出我所记得蔴叶的味道来。</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笔难述,情永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