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三 弟</b></p><p class="ql-block"> 三弟是个性格很孤僻的人。</p><p class="ql-block"> 今年将近50岁,还没成家,大约从17岁开始就独身在外闯荡,至今三十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他初中时跟我读过书,也算是我的学生。那时候,他学习不怎么好,我也不怎么要求他。但是性格不这么孤僻,学校里有时搞文艺汇演,他还经常上台演唱豫剧《花木兰》选段“李大哥讲话里太偏”,唱的那也算有板有眼,台下掌声雷动。有的老师就说三弟唱得很有“木兰味儿”。他体格比我健硕,长得虽说谈不上帅气,但也五官端庄。可不知为什么,初中毕业后非常不愿意在家干农活。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就只能在家干农活。为此他经常闹情绪,也许是干完一天农活太累了,吃了晚饭就睡觉,不像同村的他的同学那样串门或聚在一起玩耍。有时候他同学来我家找他玩,他却躺在被卷上闭目养神,不太与人家说话,以后来串门找他玩的越来越少,最后就没有来的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急性子,很看不惯他这样。因此他们父子之间开始产生摩擦。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我们鲁北这个贫穷的小地方。当时淄博有个陶瓷厂开始面向社会招工,在我们这设了一个招工点。条件不高,初中毕业、身体健康即可。他报了名,父亲也愿意让他出去闯荡闯荡。从此他便开始了这三十多年的闯荡生涯。</p><p class="ql-block"> 在淄博,干了不到半年,自己就辞职回来了,说太脏太累,干不了,也没挣到什么钱。回来后,在家里更待不下去,经常为干农活的事与父亲闹矛盾。父亲向来火气大,有一次两人不知为什么竟然吵了起来,气得父亲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他也一气之下跑去了东营。</p><p class="ql-block"> 在东营他没有进工厂打工,而是自己干事。据他自己后来讲,在东营大约凳了一年的黄包车,但是很不好干,经常被城管追的到处跑,其中两次黄包车被没收。干了一年多,挣的钱都赔偿老板的黄包车了。这对他打击很大,过年也没回来。后来自己买了一辆旧脚蹬三轮给人家送货,也没干多长时间。蹬黄包车不行、送货不行,就又倒卖小百货,也没怎么挣到钱。在东营实在混不下去了,有一天晚上大约10点多了,自己骑着那辆破三轮从东营回来了,骑了11个小时。到家时,父亲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几乎和讨饭的差不多,也有点于心不忍了。父亲和我都劝他不要再出去闯荡了,在家里好好干,种好我们家的梨树,攒几年钱成个家吧。可他没听,在家没呆上一个月,又走了。这次去了哪里,家里人都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那时我们家都没有手机、电话,根本就联系不上他。这次离家一呆就是七年多,几乎杳无音讯。直到父亲因病去世前的十几天,他突然回来了。他说梦见父亲躺在青石板上叫他,他感觉不好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父亲的并已经很重,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病痛折磨着他,弥留之际他还牵挂在外漂泊多年未归的三弟,但是就是联系不上他。突然有一天他给村里他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打电话,说要回来。我把他要回来的消息告诉父亲时,他病痛无神的眼里突然有了亮光,并流下了眼泪。三弟回来后大约半月,父亲便抱憾离世了。</p><p class="ql-block"> 料理完父亲的后世,第二天他便又走了。母亲舍不得,哭了。家里人都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管走到哪,都要给家里个信儿。</p><p class="ql-block"> 这一去,又是十多年,后来我们都有了手机。能够及时联系,可是他从来不主动联系家里人,倒是我有时候主动联系他。与他通话很别扭,他向来不说他在外面的情况。我问他,他还他有些不耐烦。我再也不敢与他通话了,心想这么多年了,他也大了,就由他去吧。</p><p class="ql-block"> 这十多年也回来过两次,一次是母亲重病住院,一次是母亲病逝。母亲病逝前已经不省人事,我打电话催他回来。也不知母亲知不知道他回来了,他回来大约一周的时间,母亲也走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领他来我城里的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走了。这次离家他真的算是无牵无挂。后来据他自己讲换了好多地方,干了好多事。</p><p class="ql-block"> 三弟这些年,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什么脏活累活杂活都干过,除去蹬黄包车、三轮儿,卖小百货,还给人家养过狗,在肉联厂干过装卸工,干过门卫。父亲去世后,他在外面似乎也挣了点钱,曾经有个三五年还往家里汇款,权当给母亲的养老钱。我都给他存着了。母亲大小花销大多由我自己承担。二弟在家务农,不是很富裕,更何况弟媳几乎每天都要照顾身体不便的母亲,经济上不能再拖累二弟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这几年,不知他在外面怎么过的。前几天突然联系我,说要把家里的老宅卖了,他急用。还说欠了很多网贷。此前已经从我这要走一万五千多了,不到三个月,又欠了这么多。为此我说了他两句,他一气之下删了我的微信,再也不联系了。</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给他说过,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就回来。回来后“有我吃的,你就饿不着”,然后“再找点事干,钱你自己存着,以备急需”。</p><p class="ql-block"> 他没有回应我,决意在外面混到……</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我有点伤感。作为家里的长子,我想顾好这个家,结果我没能做到。作为儿子想照顾好父母,让父母享几天清福,父母却先后抱憾长逝;我想照顾好三弟,给他成个家,不想他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将近六十岁的我,有点心力交瘁。特别是想起为父亲治病借钱的艰难,想起为三弟成家所经历的辛苦和委屈,想起为给母亲看病我独自推着轮椅穿梭在家和医院,我的心情难以平复。</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经常梦见送三弟离家外出的情景。其中有一次,大约是秋后,我骑着自行车送他到车站,他上车走后,突然下起了大雨,大雨顿时打湿了全身,我一下子流泪了,满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