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融,繁花正年少

琼.雨泉

<p class="ql-block">〔原创〕琼.雨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代,有一位德国艺术史家艾克(Gustav Ecke)用英文写了篇《福清两石塔》,文中介绍两石塔,又不止于塔本身,作者不仅对两塔人文背景了然于胸,而且熟谙福建的风土及建筑风格,有他独到的见解,所以对叶向高以及瑞云塔无不极尽赞美之词,加上梁思成先生的译文遣词造句凝练优美。读之古朴、有雅趣。他笔下旧时的福清是这样的:</p><p class="ql-block">〔距离福州南约二十五里,位于东山与海之间,有福清县城。幽暗的城堡、青石的城墙,在多冢的山丘上,蜿蜒穿出草原稻田,学者咸知此为明神宗宪宗时,赍志名臣叶向高的故里。</p><p class="ql-block"> 曾经见过福清县两壮丽宝塔的外人,为数极少。瑞云塔完全用青石建成,矗立于城东河岸高堤上,为当地胜景之一。〕</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重建修缮一新的利桥古街的吉桥上远眺,文中记载的城堡、城墙早就没了,就像中国许多老城旧事一样泯灭在历史的烟云中,飘散了,远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目光所及是现代化城镇。斜阳远近五马山、林梢烟似带,龙江水如环,两岸高楼错落林立,树木苍翠,潺湲的龙江水从利桥穿流而过至海口汇入福清湾。数百年间巍然屹立在桥头的瑞云塔,风采依旧。渡桥与宝塔风雨厮守,共同坚守着泱泱浩浩的最初的记忆和写真。</p> <p class="ql-block">  随着夜色渐渐铺陈,龙江两岸璀璨灯光秀起来,清波、光影绰绰流淌在江面上,是那般惬意悠然。</p><p class="ql-block"> 利桥古街如莲般盛放。街道两旁的商店、餐馆、酒吧、地摊播放的迷幻电音乐声、流行歌曲声,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流动的浓浓乡音,扑面而来的是福清人特有的敦憨憨的热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嗓门说话,“相逢何必曾相识,五湖四海皆兄弟。”所有的愁烦都能消融在这个久违的江湖之中,“福清哥”古道热心肠式的豪爽,是会让人乐不思蜀的。</p> <p class="ql-block">  走在这条充满历史古韵的街巷上,从大海吹来的风,都带着自由与狂野,它穿过扇门拱窗来挽留你,不如去和古街的那口千年宋井坐坐。</p><p class="ql-block"> 古井与天通、与地连,仿佛守候在时空隧道,越沧桑越静默无言,却在人文的根系深处,与人相通。不管朝代更迭,始终等待那些为营生起起落落、离开又回来的人。 </p> <p class="ql-block">  我好奇地趴在井沿想聆听它低沉的隐密语,一勾新月不动声色地倒映在清幽的井水中,在晃悠悠的涟漪里碎了又圆了……我感觉到井壁上蕨草带着水气沁凉的寒意,悄然散着撼人心魄的气息,并带着古老的力量,我清楚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似乎也能听见井底深处的回音,一颗心突然就被感动到,直到听见彼此的心跳,也听见整座城市的心跳,一刹那间,我触到玉融的灵魂。在虚无的时间里,爬满岁月雕琢过的痕迹,缓慢、安静、疼痛,世俗、写满往昔,我穿越回故园旧梦。</p><p class="ql-block"> 一如,千年前那个蛮荒之地,偏僻又落后的小镇,邑人凭一身胆色,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练就特有的韧劲、闯劲和拼劲,酣畅淋漓的爱憎分明,丝毫不虚伪矫饰的包容与开放,“敢为天下先”的尝试与接纳,这种性格成了邑人宿命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福清人,就像龙江里的一滴水。作为一滴水,是一直被时代推着走,在博击的过程中能化作一朵浪花,破出水面,是个体与时代命运血脉相连的互相成全,共生共渡。</p><p class="ql-block"> 福清置县,肇始于武周圣历二年(699),隋唐朝中期以后,由于战乱及经济重心转移等原因,海上丝绸之路得以蓬勃发展。</p><p class="ql-block"> 地处台湾海峡之滨的小县城,有长长海岸线和天然避风良港,有远洋船舶制造基地,还有品质优良、规模庞大的烧窑厂,可谓占尽天时地利物华美的好运气。</p><p class="ql-block"> 东张宋窑的瓷产品、茶叶等被竹筏满载,顺着无患溪流东去,经龙江达海口,继而转换三桅帆船出海,将湖光山色分销往日本、朝鲜、东南亚…… </p><p class="ql-block"> 小小县城依托“海上丝绸之路”为自己打开一扇通往世界之门,也埋下了另一种命运的伏笔。</p> <p class="ql-block">  “小扁担,三尺三,一头挑海,一头挑山。”</p><p class="ql-block"> 枕山面海的福清,自古多台风旱涝频发,交通不便,与其守着“望天田”忍饥挨饿、过着“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物欲匮乏的日子,不如冒险犯禁,踏海为路,向着未知的诱惑去讨生活,或许,在异国他乡能闯出另一片新天地。</p><p class="ql-block"> 宋末元初,郎官古渡口蒹葭苍苍,万顷波涛一叶孤舟,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起程下南洋,浮海漂洋,开启了民间经商徙居的最早记录。此后,一代又一代由此或海口下南洋,汪洋大海,九死一生,能实现载着满船荣耀,衣锦还乡的人,少之又少。这是一部可歌可泣“爱拼才会赢”的血泪史。</p><p class="ql-block"> 古渡口属于远航的旅人</p><p class="ql-block"> 月亮用它的清光写下</p><p class="ql-block"> 别离一一回家</p><p class="ql-block"> 古渡口的风哟</p><p class="ql-block"> 总是能吹响心灵深处的箫声</p><p class="ql-block"> 明代,因倭寇骚扰和早期欧洲殖民主义向东方扩张的影响,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造船航海业虽呈消弭之势,但福清人仍凭其舟船之利,积极地向海外寻找出路。</p> <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爸爸告诉我,有山水的城镇是有灵气的,它润泽着这一方的水土,柔和这座城镇的性格;它开阔着这一方人的视野,使人们不再固步自封。</p><p class="ql-block"> 从古至今,福清几乎每一家都有海外的亲戚,在世界有海水的地方几乎都有福清人的足迹。</p><p class="ql-block"> 著名的侨乡一一福清。</p><p class="ql-block"> 在这张光鲜亮丽的名片背后,浮动的是浓浓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贴上它就能望见白发苍苍的老娘……它带着海潮的气息,飞过万水千山,哪怕只言片语,字里行间一定离不开报平安,和解眉之急的汇款。</p><p class="ql-block"> 乡愁是“燕寻旧垒年年至,独有斯人在未回。”玉融山水滋养出淳朴善良的好女人,她们隐忍生活苦涩,勤俭持家,为守一句承诺,留守一生。</p><p class="ql-block"> 庭院深深锁朱颜,谁怜憔悴更凋零?</p><p class="ql-block"> 乡愁是“遥想羁情忆故乡”。飘洋打工、经商在外,几十年不归者,故乡于他们而言是魂牵梦绕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大多数“番客”带着他们用血汗打拼,辛苦积攒的钱财,回归故里“其大厝”(盖房子)孝敬尊长。因他们常年濡染的异域文化,都会仿照外国人,盖一座红砖与青石,梁柱和雕花拱门、扇形窗……东西方建筑风格完美融合的小洋楼,好像要把他们曾经抛却过一大段故乡的光阴,在建起的“番仔楼”寻回。</p><p class="ql-block"> “番客”怀着赤子之心,以众帮众,他们热心公益,慷慨解囊,以桑梓之情反哺家乡建设。</p><p class="ql-block"> 自古安家立身是刻在全人类基因里的信仰,在他们的眼中,不管身份怎么变化,故乡能够告诉人们最初的自己是谁。</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相对于省会城市福州,福清真的是小城,小到可以把手摩挲,用福清话“恰恰好”诠释和描述它,一切刚刚好。</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福清我都喜欢去老街区溜达,到街心公园,享受暖暖的阳光,大榕树的浓荫下,有老人在下棋对弈,公园中心有双双对对跳交谊舞的市民,有吹拉弹唱闽剧的爱好者在自娱自乐地表演着,有孩子在方砖地上学习着走路,有卖光饼夹的小摊……此情此景,让人与人有某种相关连的,切近的快乐,它随阳光,蒸腾成一种轻快的氛围,你可以从人们脸上的表情,读出幸福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小城里住的人都似亲朋故友,见面自然而然地问声好,朝朝暮暮,所有人间烟火的悲欢离合,日月星辰都会记得。</p> <p class="ql-block">  浸润小城的山水与人文,去细品小城背后的故事,那些不疾不徐的平凡日子犹如涓涓细流,它有着自己独特的节奏与魅力。</p><p class="ql-block"> 我在不经意的瞬间突然意识到,正是这些山河故人守护着老城曾经的骄傲,而同时,它们又欣然长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美好,新的事物在旧的纹理生长起来,显得朝气蓬勃。</p><p class="ql-block"> 它丝毫不见白发,至今仍可底气十足地说,这是福清,千年未曾更名改姓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福清是繁花,玉融如少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