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聊斋】一一司文郎(三)

西北望长安(拒私聊)

　　宋生安慰王平子说:“凡是我们这样的读书人，不应该怨恨别人，只应该约束自己；不怨恨别人，自己的德行就会越来越大；能约束自己，学问就越来越有长进。当前的不得意，固然是命运不好，但是平心而论，文章也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应该由此而磨砺自己，天下自然会有不瞎的考官。”

　　王平子一听，肃然起敬。

　　又听说第二年还要举行乡试，他就没有回家，住在京城，接受宋生的指教。

　　宋生说:“京城里柴禾如桂，粮米似珠，生活费用很高，你不用忧虑盘缠，房后藏着一窖银子，可以挖出来使用。”就把埋银子的地方给他指出来。

　　王平子感谢他说:“宋朝的窦仪和范仲淹，贫穷的时候能够廉洁自重，我现在幸而能够自给自足，哪敢自我玷污呢？”

　　一天，王平子正在醉后睡觉的时候，仆人和厨师偷偷地挖出了窖藏的银子。

　　他忽然醒过来，听见房后有挖土的声音；偷偷地出去一看，看见挖出的银子堆在地上。

　　仆人和厨师看见事情已经败露了，都吓得跪在地上。

　　他正在呵斥的时候，看见银堆里有一些金杯子，样式很相似，多数雕刻着名字。

　　仔细一看，都是祖父的名字。

　　原来王平子的祖父在南京当过部郎，进北京以后住在这里，突然得急病死了，这些银子是他遗留下来的。

　　王平子这才高兴了，秤一秤，一共八百多两银子。

　　第二天告诉了宋生，并且给宋生看了金杯子，要和他平分，宋生坚决不要，只好作罢了。

　　拿了一百两银子去送给瞎和尚，瞎和尚已经走了。

　　过了几个月，王平子更加勤勉刻苦学习。

　　等到乡试的时候，宋生说:“这一次再若考不中，那才真是命运了！”

　　过了不久，因为犯了考场的规矩，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王平子还没有什么怨言；宋生却号啕痛哭，哭得无法制止。

　　王平子反倒对他进行安慰和劝解。

　　宋生说:“我被老天爷所忌恨，贫困潦倒，一直到死，现在又累及我的好朋友，真是命运哪！真是命运哪！”

　　王平子说:“一切事情固然都是命里注定的。但是像你宋先生，却是没有进取的意志，并不是命里注定的。”

　　宋生擦着眼泪说:“很早以前就想告诉你，怕你吃惊。我不是世上的活人，而是一个漂泊无定的游魂。少年时代就负有才子的名声，在考场上总是不能得志。装疯卖傻地来到京都，希望得到一位知音，以便传授我的著作。李自成攻进北京那一年，竞然遭难死去了，年年都像一个旋转的飞蓬。幸而得到你这样一位亲密的知心朋友，所以极力帮助和勉励你刻苦读书。我生前没有实现的愿望，是想要借着好朋友得以实现，以便心里畅快畅快。现在，我的文字遭到了这样的厄难，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王平子也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问他:“你为什么停留此地，长时间得不到升迁呢？”

　　他说:“去年上帝发出命令，委任宣圣孔子和地府的阎王，核查遭受劫难的鬼魂，才能优秀的，准备派到各部任命官职，余下的都去阳间托生。我的名字已被录用，之所以还没有报到，想要看见你飞黄腾达，快快心意罢了。现在请求告别了。”

　　王平子问他:“你考选了什么官职？”他说:“梓潼府里缺一名司文郎，暂时叫聋僮在代理，所以文运就颠倒了。万一有幸得到这个职务，应该让圣教兴盛而又贤明。”

　　第二天，他很高兴地来了，说:“我的愿望实现了！孔子叫我作了一篇`性道论‘，看完以后，脸色很高兴，说我可以担任司文郎。阎王查阅生死簿，说我说话没有德行，想要抛弃我。孔子给我力争，才得到这个官职。

　　我跪下磕头，谢恩之后，又招呼我，把我叫到案前，嘱咐我说:

　　`现在因为怜惜你的才能，所以提拔你充当显要的官职；你应该悔过自新，好好担任这个职务，不要再犯口中无德的错误。‘

　　由此可知，阴间注重德行更甚于注重文章。

　　你一定是德行的修养没到火候，只要不停地办好事就行了。”

　　王平子说:“如果是这个样子，那么余杭生的德行在什么地方呢？”

　　他说:“我不知道。总之，阴间的赏善罚恶，全都没有一点差错。

　　就是前几天那位瞎和尚，也是一个鬼魂，是前朝的一位名家。

　　因为生前抛弃写过字的纸太多了，所以罚他当瞎子。

　　他自己想要医治人间的疾苦，赎回前生的罪过，所以托故在市上游历罢了。”

　　王平子叫人准备酒菜。宋生说:“不需要准备酒菜了。一年到头地打扰你，此刻己经到头，再给我准备一顿水饺，就滿足了。”

　　水饺煮好以后，王平子悲痛得吃不下去，就坐在一旁，叫他自己吃。

　　顷刻之间，他已经吃光了三大盘子，捧着肚子说:

　　“这一顿饭可以饱三天，我要记住你的恩德。我过去吃过的水饺，都埋在房后，已经变成蘑菇了。你把它当做灵药藏起来，叫你儿子吃下去，可以变得更聪明。”

　　王平子问他后会的日期；他说:“既有官职在身，就应该避开嫌疑。”

　　又问他:“在梓潼庙里，把酒洒在地上向你敬祝，你能收到吗？”

　　他说:“这都没有益处。我在九天之外，离这很远，你只要洁身自好，身体力行，自然会有地方的有关部门用公文报上去，那时候我一定会知道的。”

　　说完，向王平子告别，就无影无踪了。

　　王平子到房后一看，果然长出一些紫色的蘑菇，就采下来，收藏起。旁边有一个新垒的土堆，里面仿佛埋着水饺。

　　王平子回到家里以后，更加勉励自己刻苦地读书。一天晚上，他梦见宋生坐着带有伞盖的轿子来了。

　　对他说:“你从前因为一件小的愤恨，错杀了一个丫鬟，在福禄簿子上削去了你的福禄；现在你忠诚老实的修行，已经两下抵消了。但是你的命薄，做官还是不够格的。”

　　这一年，他考中了举人；第二年春天，又考中了进士。

　　到此就结束了，再也没有出来做官。

　　他生了两个儿子，其中的一个，头脑很迟钝，吃了蘑菇以后，就很聪明了。

　　后来，他去金陵办事，在旅馆遇见了余杭生，极力陈述久别的情怀，余杭生表现很谦虚，但是鬓发已经斑白了。

　　异史氏说:“余杭生公然夸耀自己，料想他的文章，未必完全没有可观的地方；但是那副骄傲欺诈的神态和脸色，竟然叫人一刻也不能忍受。

　　才能出众的人厌弃他已经很久了，所以鬼神也都玩弄他。

　　倘若增修他的那种德行，那么‘刺鼻扎心‘的考试官，遇上的机会是正经容易的，怎能仅仅遇上一次呢？”

　　【补白】: 辞 海

梓潼:(1)郡名:东汉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刘备分广汉郡置。治所在梓潼(西魏改巴西，今四川梓潼)。辖境相当今四川江油、安县以东，绵阳、盐亭以北，广元、剑阁以西，陕西宁强、四川青川以南地区。西晋永嘉后与巴西郡同治涪县(今四川绵阳东)，合称巴西梓潼二郡。随开皇初废。

2、县名。在四川省北部，涪江支流梓潼河流域，川陕公路经过境内。汉治县。农产有稻、甘薯、小麦、棉花、花生、蚕茧等。名胜古迹有七曲山等。

　　梓潼帝君: 道教所奉的主宰功名、禄位之神。传说姓张名亚子。居蜀七曲山(今四川梓潼县北)。仕晋战死，后人立庙纪念。唐宋时，屡封至英显王。据道教传说，玉帝命梓潼掌管文昌府和人间禄籍，故元任宗延祐三年(1316年)加封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按传说，梓潼原是人死后被封为神，同天上文昌星无关，后来经乩坛一番制作，并先代加封，即成为文昌帝君，与文昌合而为一。见《明史丶礼志》和《三教源流搜神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