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宰年猪

青儿♥

腊月要宰年猪，宰年猪的日子大约定在腊月二十左右。

当然了，腊月里家家户户要宰年猪，大家互相打好招呼，按照报备时间先后排队。原因吗，无外乎全生产队宰猪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大名鼎鼎的八姥爷。

八姥爷五十多岁，长脸，扫帚眉，面皮白皙，下颏留着一缕花白的胡须。八姥爷整天叼着一根黄铜旱烟袋，因为常年吸烟，长长的板牙根部带了层黑釉，一说话，一股旱烟味直冲鼻息。冬天里八姥爷常戴着一顶绿军棉帽迈八方跨步。

八姥爷早年丧妻，他的一身行头都是三太姥姥打理，他的棉袄棉裤完完全全是老式做派。带着大襟的棉袄，大撒裆棉裤，裤腿肥大，缠了长长的裹腿布。

宰年猪这天早晨，母亲是不喂肥猪的，母亲说这样宰猪少了许多排便的麻烦。吃过早饭，母亲打发父亲亲自去请八姥爷。八姥爷来了，只见他腋下夹着一柄尺把长的杀猪刀，刀明晃晃，雪亮雪亮的耀人眼。八姥爷大摇大摆地跨进屋，母亲早已在炕上沏好茶水，摆上烟笸箩、打火机。母亲知道，八姥爷饭可以不吃，茶水可以不喝。但是这烟是一定不能不吸上几口的，只有大烟袋装得满满烟末，暗红火光亮起来，袅袅白烟在八姥爷鼻子、嘴上缓缓缭绕，八姥爷才安稳了，精神了。一会儿去对付那头肥肥胖胖的年猪才精力旺盛。

帮忙抓猪的五舅、对门大舅、邻居崔姥爷等四五个人陆续到场。于是胆大的三舅率先跳进猪圈，大舅和崔姥爷随后也跳进猪圈。对肥猪形成围追堵截之势。肥胖的年猪大概也意识到处境不妙，拼命地毫无章法地逃窜，奈何人猪智慧太悬殊，肥猪被摁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扯着嗓子哀哀地嚎，声音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吓得小鸟扑棱棱飞走。我使劲捂住耳朵，眯着眼看一群大人如何欺负一头可怜的无丝毫抵抗力的肥猪。赤裸裸地恃强凌弱啊！几个膀大腰圆的大男人七手八脚地拿着粗麻绳，按住猪的四蹄，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拿两根粗大的竹扁担，两人一组抬出猪圈，任由肥猪干嚎。稳稳当当地把捆好的肥猪放在事先搭好的木板上。

这时候八姥爷撤下盘着的腿，磕了磕烟袋，熄了烟火，慢悠悠地踱出屋子。只见八姥爷右手抽出刀，银光一闪，手起刀落，年猪一刀毙命，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年猪再也没有吭嚎一声。一股血沿着抽出的刀汩汩而出。母亲早已事先准备了大瓦盆接猪血，一会儿功夫，鲜红的血便是一大盆。褪猪毛也是八姥爷的活，只见他撸胳膊挽袖子，娴熟地拿起他锃亮的杀猪刀，沾水磨两下，顺着猪的一头，褪起毛来。“刷刷刷”猪毛飘舞。那时候，猪毛不会丢弃，猪毛扫一起，猪鬃单独存放，两样东西都可以拿供销社换钱，或者给沿街叫卖的小贩。听说经过加工的猪鬃刷子，最是好用。

褪了毛的猪白白胖胖，冬日暖阳的院子里更显光洁耀眼。

退完猪毛，大灶的水已烧开，把杀好的猪大卸若干块，什么样的预备红烧，什么样的腌咸肉，什么样的煮骨头。血脖炖酸菜最是好吃。杀猪的日子，切猪血脖肉，凝好的猪血结成血块，外加红薯粉条子，满满地炖煮一大锅。大灶的火旺旺的，一会儿便炊烟袅袅，满院子飘荡着浓郁的香味。

这是东北地道的杀猪菜，母亲大锅里捞饭，叫上远近乡邻，院子里摆好桌椅，热热闹闹地吃起来，几乎一个生产队的人都来了，厨灶里热气腾腾，香飘万里，大人孩子吃得那是一个香甜，一个热闹。谁家因为有事没有来，母亲会打发我们送上一大碗，这是一年的杀猪菜呢。

吃包喝足，大人孩子陆续散去，母亲会单独包好一条五花三层，亲自递到八姥爷手里，八姥爷掂量一下，打个长长的饱嗝，心满意足地出了院子。母亲说，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程，没有让杀猪的空手走的道理！

我想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吧！毕竟八老爷是直接结束年猪生命的人。

宰年猪活动结束了，年味愈发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