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

理瑜

<p class="ql-block">  事情的间隔仅仅只是十天,写上一篇这类悼念性质文字的时间是12月4日,情绪似乎还没有完全舒缓过来,而今,又不得不重提旧笔,心情更为沉重。有些事,或许就是天份缘定。这次返乡的目的,是为了我老母亲的病情,不意却碰上了傅之潮老师的丧讯。这丧讯,原本我也是不得知,又恰逢傅老师的一亲戚作客我家,桌上顺嘴一说,当时差点让我震掉了筷箸,怎么的也不太相信。因为就在今年三四月份,老妻在上饶医院动骨科手术,我与汪彩萍大姐两夫妇,一同还在他家蹭过一顿午饭,饭间,他还坚持要斟一小杯酒陪我,知他身体状况不太好,经再劝,勉强就凑了那么几小口。</p><p class="ql-block"> 在席间,因不许他喝酒,傅老师还有点小情绪,说,这不能喝那不能吃,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没曾想,这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话语与教诲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论起我与傅之潮老师的交情,则必须迴溯到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完全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二十出头不多。那时,刚打倒“四人帮”不久几年,一切过往被“打倒”、“推翻”的法律制度包括机构设置,都在慢慢恢复,文联也在其列。</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县文化部门集中之地,是在罗家桥稍前点的一处大院,过去属县天主教堂教士们所住的一处院落,向南是县医院,向东是百货公司的仓库,向北则是惠济河,向北的大门囗,则是大街店面,新华书店、广电局、理发店、照相馆一併排开。而县文联,则龟缩于靠北的一间办公室里,编制很少,正式的就那么两三个人,吕老师当时兼着秘书长与书协主席的职务。</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有点初生牛犊,听了别人一个故事,一时心潮澎湃,便写了一个不算太短的中篇小说,苦于无处论证好与坏,恰好我有一要好同学大学毕业,刚分配到文化局工作不久。经他介绍,傅老师约我一见。这之前,我曾多少了解了些傅老师的为人处世、文风趣味,知他的成名之作是七十年代的一个短篇小说《师傅的扳手》,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原版,认真拜读过一番,深为折服。所以,傅老师答应约见,便感觉特别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如约前往。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他从一堆不知名的稿子里抬起头,但并未放下手中的钢笔,打了声招呼,说,稍等一下,写完这点就行了。我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一头浓密的自然卷发,一副啤酒瓶底似的高度近视眼镜,半落在高挺毕直的鼻梁上,左手夹着一支香烟,余烟袅袅,不经意的时候,习惯性地往唇边塞去,而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缸长长短短的烟蒂。那时他年纪也就约摸四十多点吧,稍许深刻的抬头纹,时不时地变换着位置,这是完全沉浸于工作之中的状态。</p><p class="ql-block"> 我有点于心不忍打断他的工作,便回头望了望我身边的同学,意思就是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同学轻摆了一下手,示意我稍安勿躁,再等一等。几刻钟后,他终于放下手中的钢笔,正了正半坠的眼镜框,然后将摆在桌边上我的那份小说稿拿到手上,说,你的这篇稿子,我已经看过,故事情节很好,但是……之后,便谈了一些修改意见及看法,不隐讳也不抬高,但我听得出来,他的表达方式,多少还是照顾我这样初出茅庐初学者的情绪的,免得打击了我的信心。后来,这个中篇又经他的亲手修改润笔,虽然说没能在全国有名的大型文学刊物上发表,然而却被他收进了自己的文学创作结集《傅之潮作品选集》之中,文末注明:本篇与石礼玉合作,写于1986年,1988年改定。</p><p class="ql-block"> 之后,随着接触,随着熟,随着了解与相知,虽差了近二十岁的年纪,但傅老师一直不肯以长辈为居,是他自己定性,说为兄为师、亦师亦友。</p><p class="ql-block"> 差不多三十年前吧,我曾写过一篇小散文,追述我们八十年代末一次酒会的经历。那情形,我同样记忆犹新。当时《上饶日报》文学版的纪编辑来铅山,我做东,正值天寒地冻,我就便找了个公司对面的小餐馆请客,从傍晚5点,一直到半夜一两点。那时的老县招待所还在,处在狮江大道的正中间。那年天气也特别寒冷,小火锅吃到小半夜,天上便飘飘洒洒下着了雪,至送纪编辑回到招待所时,地上已经积下一层薄薄的雪。这里面还有一段插曲。当时的门卫裹一翻毛军大衣,横刀跨马愣是不肯我们进去,趁着八分酒兴,便与门卫怼了起来,差一点点就直接上了手。还是之潮老师理智些,劝住了我们。之后,看他状态也不是太好,便坚持送他到家。他坚死不肯,骑一二八大杠原地表演了一番,意即表明他啥事没有,见此,我们也没太坚持。讵料第二天,我半惺半忪,去到文联,我同学说,昨晚他连人带车倒在老河一小的大门口,雪盖半身,还是梁阿姨不放心,手执电筒一路循来,走至半间,觉那倒地的自行车有点眼熟,走过头又返回来,才发现傅老师半身覆雪,酣声如雷,顾自畅游周公之乡。</p><p class="ql-block"> 有关这一段趣事与记忆,我曾写过一篇小文章,并呈现给他看过。之潮老师说:现在不要发,待我死后你再想怎么发就怎么发。因此至今,这篇文章我一直让它静静的夹在我的书页中,而至此以后,我也决计就让它保持这种状态。</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期,我身在当时还是比较热门的职业——商业部门,其他的“特权”倒也没什么,但近水楼台,一些平常百姓比较难买到的物资,到底还是较之局外人更方便些。恰逢副食品公司处理一批积压已久的库存商品,其中就有“茅台”酒,因价格过高,无人购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记得我当时的月工资还只有32元左右,而茅台的处理价是16元一瓶,一瓶酒就值了半个月的工资。好在我当时结婚不久,没养孩子,一咬牙,便买了一瓶,一直放在家,也舍不得一人独饮。某一日,在文联坐而闲聊,心血来潮,便邀了之潮与在座的几位去干那茅台,匆匆忙忙搞了几个小菜,一行人拥在我家的小餐桌前,用打火机烧掉红色外皮,一拎开瓶盖,那种纯粹的酒香,瞬间就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直击馋心。其实在这之前,喝酒固然够多,但喝茅台,我也是第一次,他们也是,于是乎便显现出一种不约而同的仪式感。一口泯在嘴里,舌齿共香,醇厚绵远,似无数的酒分子被一口爆裂,瞬间氤氲到每个感官的细胞。在那个年代,是绝不会喝到假茅台的,真的不能再真。当然,一瓶茅台远不能够满足我们几人当时的酒量,一瓶茅台充其量只是酒桌上的开胃菜,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反正是人人都喝得扶墙而走,而我则直接就断了片。</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尊称之潮为老师,但他老是谦虚,说,我俩亦师亦友,不必刻意。而于内心而言,我确乎还是把他视为尊长。接至后来,我一直漂泊在外,不定期地会出现在老家,除父母兄弟外,想着的多是之潮老师和昔日师友。那时他特别爱上了打点小麻将,眼神又不好,便在麻将牌子底下垫上一层反光的白纸,既便如此,也老是出错牌,说好的打牌无悔,他也反反复复,同场的人也无所谓,浅浅一笑,谁都不会计较。</p><p class="ql-block"> 若论个性,我自愧不如之潮老师。他那一代人,不象后来人的四面八风、游刃有余,但凡他看不上眼的人,无论怎样的油嘴滑舌,不鸟你就是不鸟你,职位高低同样对待。文人的骨气风范,演绎到他这一辈,或许也算达到了某种高度,再之后,甚少见到。</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自诩为是之潮老师的学生,顾往回眸,或许真的不够资格,除了资质愚钝,更多的是为人为师的格调,但我其实也有更多的无奈,逝去的人可以不管不顾,但活着的人却不得不适应存在。“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天堂无病疼,繁花锦绣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