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画缘》～（7）愿景

邓继荣的诗文、油画

七、

话说到玉蓉回到西双版纳家乡曼洛村，受到乡亲们的热情迎接，一家家都拉她上竹楼作客，听说她这次回来要在曼海中学支教都表示赞赏。在她们母女三离开家乡到上海这几年，阿公、阿婆先后去世时，她和姆妈都曾赶回来送行、祭拜，如今两位老人安葬在当年玉娟追孔雀树林的墓地里。家乡的故居尚在，阿公、阿婆住的竹楼借给亲戚住了，姆妈、阿爸和她们姐妹曾住过的小楼，被玉蓉找施工队修葺一新，周末或节假日，都会回寨子住住，与乡亲们聚聚。

玉蓉在西双版纳曼海镇自己的母校支教，住学校宿舍，在宿舍小厨房里自己做饭，很少跟校外人员交往，一心扑在教学建设上，购置静物、石膏等画具，改造写生画室。玉蓉向校长提出了想在高年级创办美术高考培训班的建议，得到校长全力支持，校委会和地方教委都一一审批通过，第二年暑假前，该艺考培训班就开始招收高一学生。

最初班上来报名的只有十来名学生，于是玉蓉走村串户，向家长们宣传孩子们学画的目的，说傣族孩子完全可以同内地孩子一样，通过专门培训考取美院，走向祖国各地，成为国家新时代的艺术家、设计师。她还用自己的现身说法，说服了不少家长，有的家长暂时交不上辅导费，她就给他们垫交，这样又动员了十几个学生，一共有三十来个学生的高考美术培训班终于招满，玉蓉一人担任素描、色彩和速写的课程，打算邀请景洪艺专的老师担任设计课程教学。培训班筹办成功，玉蓉心情大好，忽接到柳子辉打来电话：“猜我在哪里？”

“你走南闯北，神猜也不知道你在哪里？”

“西双版纳景洪市，友谊大街榕树湾酒吧，我跟他们签了一个星期的演出合同，刚在酒店入住。我马上开车过来接你？”

“不用不用，你忙着准备演出，今晚我来找你，你的房号是多少？”玉蓉心想，只有锁定那一种选择，不然自己又要退缩。

玉蓉爽快地答应了，她对子辉的思念随自己事业进展与日俱增，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宿舍她精心选择了内衣和衣裙，对着镜子精心打扮，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面部潮红，又感觉着自己的心在激跳。她忽然觉得：“咦，我怎么变了？”会心发出微笑

　　子辉演出结束回宾馆洗澡、换上便衣，心里忐忑不安，不知玉蓉如何对待他，时钟滴答、滴答……玉蓉轻敲了几下门，门打开了，微弱的门灯下，看到柳子辉脸上掩饰不住的期待、激动。两人还没有开口，玉蓉猛地扑向子辉胸怀，勾脚把客房门推上，子辉浑身像被电击中了一样，愣了片刻。

“憨大，阿拉只要侬！”玉蓉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再没有多说一句。子辉突领悟，伸臂紧紧相拥，一阵热烈地亲吻后移步卧室，倒在客房的床垫上……

之后，子辉靠着床头点了一根烟，玉蓉躺卧在他的胸前。子辉低声说：“蓉，一座沉埋多年的火山，今天终于爆发了！亏得你的点燃，否则我只能一直仰望你这座圣女像啦。在大学最后一次演出那个晚上，我们就应该在一起了，蓉，都怪我……”

没等子辉说完，玉蓉抢着责备自己：“不怪你，都是我欠你的，我们彼此心中只有对方，本不该这样自虐的，我用意志压抑在我们的情感之上了，其实，我们也算是事业初成吧，如果不成呢？就不爱了吗？我一生只爱你，你今天就是不来版纳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子辉！耳朵过来，”子辉把耳朵凑过去，玉蓉亲吻了他一下：“今天我彻底缴械，只属于你! ”

一周演出结束，子辉到曼海镇陪玉蓉住了几天，拜访了玉蓉学校的校长和有关老师，到玉蓉外公、外婆的墓地祭拜，访问了曼洛村。几日后，按照他以前与其他地方演出合约，又要离开版纳告别玉蓉了，玉蓉没有挽留他。

镇口，他驾驶一辆丰田吉普就要驰离曼海镇。子辉戴着藏式毡帽、墨镜、皮夹克、牛仔裤、毡靴，活像西部牛仔，向玉蓉挥手告别。他究竟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阳光，经历过多少风霜，只有他自己清楚。玉蓉也朝他挥挥手，望着汽车发动起步，又望着尘土飞扬的公路上车辆远去，回身掩面失声痛哭。顽强的玉蓉，最终找到自我缓解的方法，一头扑向美术高考培训的事业中。

　　玉蓉注重学生基础训练，研究提高学生成绩的教学方法，从高一到高三，学生每画的作业她都要亲自画几遍，体会不同层次学生的指导方法。认真分析学生各阶段作业存在的问题，除上大课之外还开小灶进行个别指导。在实践中体会、改进教学方法，学生的成绩稳步提高。到了考前关键时期，又把景洪培经验丰富的培训导师周一鸣请过来指导。

三年后，玉娟的第一届培训班艺考，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三十几个考生中考上二十多个，美术类院校录取率达到百分之七十，超过学校文、工、理等类专业的高考录取比例，超过美术类全国平均录取率十几个百分点，这在全国少数民族偏远地区实属罕见，自治区、景洪市、学校先后表彰了玉蓉所取得的成绩，为培训班逐步充实了师资力量和教学条件。

再说说上海那头，玉蓉的妹妹玉娟顺利考上苏州工艺美院，波喃罕兴奋之余索性把店铺和一间住房借给侄儿，把其它的屋子出租掉，到苏州陪玉娟读大学了。

可气的是，那个侄儿并不自己经营店铺，还是租赁给别人，自己吃房租，三天两头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屋鬼混，钞票哪里消受得起，最后连店铺都赊出去了。那个侄儿反倒借病吃低保。波喃罕公婆生焖气，在抑郁中相继去世，最终律师事务所按照程序宣读了老人们的遗嘱 ：“上海的房产为小儿媳波喃罕所继承，宝山的住房归大儿子所有。”刘恒此时刚好被放出来，与他妻子搬进了宝山的房子勉强度日。

好心的波喃罕并没有按公婆的意思执行，在出售上海的房产时，把侄儿一间强占房和店铺，以极低价格长期租给了他，希望侄儿能好好自主经营，为他留了一条生路。刘恒及妻子感激涕零。波喃罕西双版纳的父母虽已不在世，但自夫君去世以后去意已决，打算在玉娟毕业能够生活独立后，回到魂牵梦绕的西双版纳，与正在版纳工作的玉蓉为伴，谁知波喃罕这一陪又是六年。

　　刘玉娟到苏州工艺美院报到时，姆妈波喃罕也跟着搬来苏州，在学校附近虎丘街上租赁了一家门面房，这里是较为热闹的旅游购物区。玉蓉虽已毕业工作，但玉娟读书还要负担较高的学习和生活费用，波喃罕选择卖苏绣等工艺美术品，也算实现自己经营艺术品的理想，也好照顾玉娟一日三餐吃个热的，玉娟生性顽皮，不像玉蓉那样让人省心。

店内所卖绣品都是给附近绣娘们代卖的，自己赚个价差。波喃罕原来就会傣绣技术，也就跟绣娘们学习苏绣的针法，不多时也学会了苏绣，渐渐小店卖出自己的绣品也多了起来。更了不起的是波喃罕还挤出时间修完美术夜大文凭。在玉娟考取研究生时，波喃罕获取了大专学历，刺绣水平也小有名气。玉娟推荐姆妈到自己在读的苏州工艺美院，被学校聘为实验室校外织锦、刺绣的指导老师，此时的波喃罕也刚刚四十五岁。

一九九八年玉娟在苏州工艺美院本科毕业后考上装饰艺术设计研究生，攻读硕士学位。二零零零年春季进入硕士毕业设计阶段，打电话与姐姐商量，想到家乡来采风，借鉴西双版纳傣锦和民俗风情题材创作毕业作品。玉蓉自然十分支持，叫玉娟和姆妈快快过来，打算陪她们到版纳各地采风，搜集创作素材。结果姆妈因苏州学校实验室指导课程未完，未能同行，玉娟一人跋涉数千里，来到姐姐的学校。

第二天，玉蓉陪着玉娟走向家乡曼洛村，一路敞开心扉：“卷卷呢，为何不陪着来？”

“还卷卷呢，不提我都快忘了，我在读本科和研究生时又处过一、两个，现在一个都没有了，倒是积累了一大摞经验。”

“为什么会这样，谁的过错？”

“谁都不是，其实，人这一辈子，是找不到原丝合缝伴侣的，好了一阵子出现裂缝就会吵，吵了就分手，好夫妻都是结婚后慢慢磨合出来的。哎？你那个柳子辉呢？姐，你不至于一生都不食人间烟火吧。”

“我们没有分手，现在就算是牛郎织女吧。子辉还在漂泊，到一地就会打电话给我，闯荡地还可以，出第二个专辑了，给“黑豹”助唱了一阵子，后来在北京798 创办了自己的乐队，自己担任主唱，虽没多大名气，还混得下去。两年前到曼海镇陪伴过我几天，后来在云南迪庆奔子栏、大理、新疆乌鲁木齐、北京三里屯、798艺术区都演出过。去年在大理演出时我也去看过他，我们真心处了，但是都没有谈结婚的事，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没问过他有没有别的女人，既然不打算与他结婚，问了反增添烦恼。我心里只有他，没有再装过其他男人，我在大学时有些自虐，我欠他的。”

“姐，你打算傻等他一辈子？做歌手的身后会没有知心女粉？姐，你谁都不欠，只欠自己的！受不了你！咱傣家姑娘没有像你这样的，我帮你介绍，包你后面跟着一个排。”

“去你的，可不许乱来，你还是选一个自己好好相处吧。”

邓继荣 2025年 元月 15日 作

（文中照片采自网络，致谢照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