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张乐萍人生实录《萍踪乐影》第二十五集"上学"

疯狂乐乐

长篇有声书《萍踪乐影》

张乐萍搬着行李箱子去了自己住的地方，悄悄避开众人去的，因为自己住的地方实在算不上房屋，勉强可以说是一个窝棚吧。

在音乐学院隔壁盖美术大楼的工地，处于停工状态。其中有一个只有顶的工棚，在墙角不显眼的位置，下面凌乱地堆砌着一些水泥袋和木板之类的杂物，好像是废弃不用了，落满了灰。张乐萍把水泥袋垒起来当一面墙，另一面是凌乱支撑的木板，顶上盖一块大木板，再扯来一块很大的横条纹的塑料编织布盖上，这就是以后住宿的地方了，洗漱也刚好可以在工地的水龙头处解决。

这个地方外面看着就是一堆盖着的杂物，开口处朝墙，不专门走过来转到开口处的话看不出有人住在这里。里面有一片可以弯腰活动可以睡觉的空间，一袋水泥上放块木板当做凳子，一块平整的木板当床，张乐萍把铺盖在床上铺开，扯下入口处的塑料布把这个空间完全遮蔽住，躺在床上流下了一滴慌张的热泪，他自娱自乐地想还好自己在南方上学，这要是在北方，到了十月份就能把自己冷死。其实为了学习条件再苦一些张乐萍也能接受，只是年轻人总是想要些体面的，他默默地思索着以后都要天黑了再过来，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了。

张乐萍的着装还是整洁合体的，任谁也看不出这个小伙子在生活上面临着巨大的窘态，他每天笑呵呵的，因为年纪比其他人大个两三岁，在班里说话大家也比较信服，显得比较活泛。

就是这样的张乐萍，每天都在钢琴室练琴到很晚，以前的学校规定要求都不像现在这么严格，张乐萍经常练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走，学校的每一个老师都知道新生班有一个特别勤奋的学生叫张乐萍，同学们对他也钦佩不已，这里面除了勤奋是有其他原因的，有一次他九点半出学校，碰到了一个在外住宿的同学，两人相谈甚欢，同学提出去张乐萍住的地方再聊一会，这让张乐萍怎么回答呢？直接拒绝当然是不好的，他只能推说自己住得比较远，房东又不好说话，自己晚回去要悄悄的不然房东会骂，说了一堆才打消了同学的念头。然后自己在街上走出了好远，近十一点才往回走，一路上还要留意害怕再碰见同学，其中缩手缩脚的心酸，实在不想体验第二遍，从那以后他就练到大家都走完了再走。

吃饭一般都是在学校食堂，那时候菜单是写在一块黑板上挂在墙上，菜品从上到下，从便宜到贵。最上面写的是：炒辣椒：五分，海带汤：五分，炒白菜：五分……有些同学呼朋唤友，打着两毛钱的炒肉，三毛钱的红烧肉，满满当当地盖在米饭上面和同学边聊天边吃。张乐萍从不这样，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要么最早去，要么最晚去，只点菜单上最上面的菜，每次都盖在米饭下面，找个偏僻的角落三下五除二赶紧吃完，避免被其他人看到，到了洗碗的地方才会乐呵呵跟大家打招呼。

日常生活还是需要一些开支的，比如老师让买本书，自己得买条内裤，同学过生日要送个礼物，口袋里的钱慢慢少了下去。

慢慢地同学们熟悉了，害怕吃饭的时候别人来找自己聊天暴露碗底的菜，他跑到隔壁艺校去吃饭，还是打最便宜的五分钱菜。那天打饭时他照样要了三两米饭和一个辣椒，谁知道打饭的厨子直接给他打了一份辣椒炒肉，他也没注意把五分钱递过去，这一下不得了，对方以为他故意少给钱，把打饭的勺子敲的咚咚响，大声喊着：“一毛五！”。把张乐萍吓了一跳，才发现对方给自己打错了菜。这要是其他人可能就把多的一毛钱付了，可是偏偏张乐萍当时全身上下就只有五分钱。他难堪不已，让厨子把那份辣椒炒肉打出去，对方不同意，说都打给他了怎么能打回锅里，让他掏钱。他掏不出钱，对方把他的碗扣着不给他，好像他是个混饭吃的骗子。

后面排队的同学有人在喊：“还打不打饭啊，不打饭让开呀。”

那厨子也拿着打饭的勺子在头顶扬着，一副要出来打他的样子。

张乐萍一张脸涨得通红，一个本来想隐身的人此刻一下被推到了灯光下，四周都是投来的目光，张乐萍受不了转身走到食堂门口想一走了之，可是又不能不要自己的碗，但是要进去要碗的话，肯定还要被别人围观，他觉得很丢人，难受地站在门口眼泪往处冒。为了节省伙食开支，张乐萍买饭菜票的时候有意只要三两饭票和五分钱的菜票，每次到食堂就只拿两张，这样就能克制自己嘴馋想多吃的行为，这次要多一毛钱确实拿不出。

最后不知道哪个好心的同学还是老师给张乐萍付了那一毛钱，把碗拿了出来，张乐萍羞愧得头也不敢抬，泪眼蒙眬地接过了碗，后来想起来自己还欠对方一声谢谢，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从那以后张乐萍打菜都会专门说清：“我要五分钱的辣椒……”

虽然在生活上艰难了一些，但是在精神上，张乐萍从来没有这么充实过，每当遇到这些不顺心就从心底里告诫自己：“生活这么艰难，你要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一定要努力啊，”于是又一次激起了他学习上的刻苦认真。他渴望学习的那些音程、和弦、节奏等等，还有相对来说专业性较强的和声、复调、曲式、旋律、配器法等内容，都逐渐学习到了，还有钢琴，没学的时候觉得这个乐器太昂贵自己接触不起，等开始学了又被钢琴纯净动听的声音所征服，弹钢琴优雅的仪态、复杂灵活的手法、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他的手指毕竟不是从小练钢琴，不够灵活，弹奏一些快节奏的曲子时，总是显得力不从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每天在热水中泡手，用橡皮筋练习手指的张力，锻炼手指灵活性。张乐萍的学习态度和努力程度获得了一致褒奖，他会晚上练到琴房没有一个人，不断重复地练习，花大量的时间在自己觉得没做好的地方。当琴房熄灯同学散去以后，张乐萍还要摸着琴键踩住弱音器继续练习。

何老师也多有耳闻，担心他学习太刻苦身体跟不上，把他叫去家里吃饭给他补营养，这算是张乐萍在那段岁月里吃过的为数不多的带肉的好饭菜。他的妻子易老师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记得张乐萍当时那床铺盖很薄，天凉了还给了张乐萍一床被子，棉花的温暖在深夜里帮张乐萍抵御冷风。

张乐萍心中感激，但是他没有什么能够报答的，思来想去，何老师他们的房子在二楼，客厅和卧室都是西向，夏天特别晒，于是他周末的时候跑到附近的岳麓山上，挖了一棵手臂粗的树苗回来，悄悄地种到了他们窗下，没事了还来浇浇水，后来那棵树苗活了过来，如他想的一样在夏天遮住了一些西晒。

在工地上大概住了两个月的时候，张乐萍已经快山穷水尽了。为了省钱，他早上捡别人吃剩的馒头装在书包里，带回去晚上吃，可以省一顿饭钱。早饭，他磨磨蹭蹭地等大家都走完了，再若无其事地去洗手池洗碗，四处看看没有人，赶紧把旁边框里别人早上没吃完扔掉的馒头捡起来装包里。那时候吃不完饭倒粮食的人比较少，大部分是一些胃口比较小的女同学，馒头也相对干净，捡完后拉上书包拉链的手都在颤抖，像做贼一样。这样的行为让他心理上很卑微，情绪也很敏感，白天书包不离身，害怕别人动他的书包发现里面的馒头，练琴的时候都要把书包藏到钢琴背后。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为了少花点钱开始捡馒头吃没多久，有天白天他在外面发现对面工地上有工人走动，他顾不上许多赶紧过去，自己的窝棚门口已经聚了好几个工人，交头接耳地往里看，这里怎么有人在住？张乐萍赶紧赶过去，说这些东西是我的，工人们都看向他，那眼神好像都奇怪他一个看起来像有正式工作一样的人怎么住在这种地方，他把手里的书包往背后藏了藏，一时都恨不得自己是个流浪汉的形象，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住在这里。工人们也没有为难张乐萍，只告诉他这里要开工了不能住人，让他搬走，也没有让他立刻搬，让他赶明天一定要收拾好搬走，又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就走了。张乐萍低头说好好好，然后大白天躲进自己的小窝，等人都走远了坐在出口处把自己捡来的馒头上脏掉的皮剥掉慢慢吃着，也没出去打凉水，噎得自己眼泪大得跟黄豆一样往下掉，当晚他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晚上睁着眼睛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