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一样的烟火，不一样的年味

花岗岩

多年来，年前大扫除是惯例，华姐总会把家里拾掇得一尘不染。前几天整理抽屉，一封家书冷不丁闯入眼帘，思绪瞬间被扯回到 2018 年春节。那年秋天，女儿小云踏上赴英求学路。临行前，我满心不舍，脾气也变得乖戾，动不动就发火。

那些临行前的日子，如今想来依旧刻骨铭心。华灯初上，我与小云常常相对而坐，促膝长谈。昏黄的灯光，将我们的身影拉得修长，映照出我眼中的不舍，也勾勒出小云眼中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每一个夜晚，话语里都是我对她远行的千般担忧、万般嘱托，恨不得把毕生经验都塞进她的行囊。

临行前，我和华姐提前两天陪着小云奔赴上海。东方明珠塔巍峨耸立，我们穿梭其中，仰头惊叹，彼时的欢声笑语，成为此后几年的珍贵回忆，每当我们思念女儿时，时不时会打开手机看看；城隍庙的老街古巷，弥漫着烟火气息，小云像只欢快的小鹿，好奇地探索，我们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满心宠溺。我们一家家店铺逛过去，精心为她挑选衣物，从保暖的冬衣到轻便的夏装，手指抚过布料，满心都是盼着这些衣物能在异国他乡为她遮风挡雨，护她远行周全。

终于站在了外滩，江风拂面，带着一丝湿意。小云脚步一顿，转身问我：“老爸，我明天就走了，临行前你有什么跟我说的吗？”那一刻，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我凝望着她，郑重说道：“爸爸送你八个字——安全、独立、学习、爱国，希望你谨记于心。”这八个字，是我能给予她的最质朴却又最有力的指引，饱含着深沉父爱，每个字都承载着我对她未来人生的期许，愿她无论走多远，都能行得稳、立得住，心怀家国，绽放光芒。

2017年9月17日上午，小云与同学从上海出发经荷兰阿姆斯特丹转机到英国，家长们为了联系方便还建了个家长群。途中有人在群里发信息说，有同学箱子可能是带了不符合荷兰入境规定的药品，遭荷兰警方暴力拆箱，随身携带的行李散落一地，且不能及时取回，赶不上预定的转机航班。华姐是医生，给小云带了很多药品，还有防护服、口罩等（2020年夏季，疫情期间那些防护服、口罩在小云回国时派上了大用场）。我们担心是小云的箱子出问题，彼时她的手机关机又联系不上，急死人了！好在小云按时到达目的地后，给我们来电说她已安全到达，我们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小云在英国三年里，因时差的原因，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华姐和小云都会用微信视频通一次电话，还不收费。那时候，我觉得马化腾特别伟大，微信简直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小云不在身边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变得简单又朴素，生活质量好像也下降了！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丰富多彩些，华姐提议只要条件允可，下午下班后先运动再吃饭，或打羽毛球，或跑步，二三个月后，情况有了很大变化。只要不加班，我们都坚持参加健身运动，如果有一天没运动，似乎连吃饭都没胃口。

小云出国后没多久，华姐居然又怀孕了。怕影响小云学业，我们决定暂时不告诉她。2018年春节，因华姐怀孕的原因，参加工作后，我们第一次没有回老家过春节。我虽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但二人世界的春节，还是显得冷清。还好这一年，华姐娘家有两个哥哥在城里新买了房，华姐的父母、兄弟姐妹、儿侄们约好都在城里过年，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除夕夜，街头张灯结彩，鞭炮声此起彼伏，熟悉的年味儿间杂着烟花爆竹的味道飘散在空中，试图勾起我对往昔春节的热闹回忆。可屋内，清冷寂静，我的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游移，心中满是失落。

正当我黯然神伤时，小云的微信电话打来，让我打开她早就安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新年贺信。

我双手微微颤抖着拿起那封信，指腹轻轻摩挲着信封，仿佛这样就能透过薄薄的纸张，触碰到小云写信时的温度。当目光触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臭爸爸收，春节祝福信，2018年2月16日开”，眼眶已然酸胀，鼻尖也泛起一阵酸意。

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背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句映入眼帘，一瞬间，时空仿若被这句诗串联起来，即便小云远在异国他乡，却又似近在咫尺。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逐字逐句阅读信里的内容。

“我亲爱的老爸，你好呀！”就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小云平日里俏皮呼唤我的模样瞬间浮现在脑海，声音仿佛也在耳边响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心里却又酸又涩。“是不是很惊喜看到这封信呢？这是第一次我没有陪在你们身边过年，但我相信，你与妈妈的二人世界也会很快乐开心。”读着这些话，眼前浮现出小云临出发前，努力安慰我们的神情，她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现在当您读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外面鞭炮声不断，春晚的节目正在上演呢？”窗外，鞭炮声正此起彼伏，真如小云所写那般，可屋内少了她的欢声笑语，又何来真正的快乐？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字句都开始在眼前晃动。“虽然没有陪在您身边，但我的心一直与你们同在，希望在即将到来的2018年，您能够事事顺心，少烦恼，多开心。”每一个字，都似一根丝线，牵扯着我的心，我知道，小云在大洋彼岸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我们。

“妈妈身体比较弱，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她，走路记得慢一点，要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当然，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人到中年，愿你还有一颗 25 岁的心脏。岁数只是别人的定义，但希望你能活出属于自己的不一样的时光。永远爱你，小云”读到此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打湿了信纸。我似乎看到小云坐在桌前，灯光映照着她认真的面庞，一笔一划，倾注着对家人的爱。

写信的日期是2017年9月13日，正是我们动身去上海的前夜，那时候离春节还有五个多月，懂事的小云早已知晓这个春节她无法陪我们一起过，提前写好此信放在她书桌的抽屉里，我能深切体会到她写信时的感觉，正如此刻我捧着书信，内心如潮水汹涌，久久难以止歇…

2018年春节，因为小云赴英求学，让这个春节有了时差，让家中的欢笑缺了一角。然而，正是这封跨越重洋、穿越时光的信，填补了空缺，让亲情在寒冬里炽热燃烧。它让我明白，无论相隔多远，血脉亲情总能冲破距离的藩篱；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家人间的牵挂与爱，永远是心底最坚实的依靠。这份爱，如同春节的烟火，岁岁年年，永不磨灭。它让我们坚信，有爱在，家就在，年味便永远不会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