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郭沫若,我读闻一多》诗歌讲座

丑牛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牛头晚报》一月十四日消息:南国威尼斯城文化艺术大学诗歌协会今天上午九点至十一点,在体育会馆大教室举办2024——2025年度第六次讲座。由会长孙朝成先生主讲。本次讲座孙先生讲了两位现代大诗人。一位是与鲁迅齐名的文学巨匠郭沫若,一位是爱国诗人闻一多。孙先生认为,这两位现代大诗人是中国现代诗的开创者,领军人物。他们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贡献,对中国现代诗诞生初期的贡献是巨大的。他们的作品对中国现代诗的发展影响深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因本文附有孙会长讲稿全文,所以对讲座内容不再赘述。诗友们可以阅读原稿,将会获益匪浅。</span></p> <p class="ql-block">我读郭沫若</p><p class="ql-block">——郭沫若诗歌艺术初探</p><p class="ql-block">孙朝成</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郭沫若是中国近代文坛上和鲁迅齐名的一位大文学家。只不过鲁迅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以小说成名,他犀利的笔触深刻地揭示了存在于当时人们性格中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劣根性(像阿Q)和旧制度吃人的本质(如《狂人日记》);而郭沫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则以震聋发聩的呐喊呼唤新社会的诞生。正像张艳梅在《郭沫若诗文精选》一书的导论中评价的那样:“五·四”新诗创作参与者众,但整体气势偏弱。郭沫若的登场使“五·四”新诗精神大震,气韵充沛,充满伟大的时代精神。郭沫若在新诗发展上的主要贡献:一方面把‘诗体解放’推向极致;一方面使诗的抒情本质与诗的个性化得到充分发展,以奇特大胆的想象,瑰丽奇绝的语言,浪漫奔放的情怀,让现代汉语新诗站在一个很高的起点上。”这些论述,在我看来,是准确与深刻的。</p><p class="ql-block">郭沫若对中国现代诗(“五·四”时称为白话诗,后又称为新诗)的贡献主要是开创性的,他让当时白话诗浅显直白的语言突变似的变成了文学语言,其波动性,连接性,音乐性,呼应性,震撼性极为强烈,因而也极具感染力。像《太阳礼赞》中的句子:“青沉沉的大海,波涛汹涌着,潮向东方/光芒万丈地,将要出现了哟——新生的太阳//天海中的云岛都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我恨不得,把我眼前的障碍一概划平//出现了哟!出现了哟!耿晶晶地白灼的圆光/从我两眸中有无限道的金丝向着太阳飞放//太阳哟!你请把我全部的生命照成道鲜红的血流/太阳哟!你请把我全部的诗歌照成些金色的浮沤//太阳哟!我心海中的云岛也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了/太阳哟!你请永远倾听着,倾听着,我心海中的怒涛!”诗人汹涌澎湃的感情潮水借助起伏波动一泻无余的句式,将一个爱国者的情怀表达得酣畅淋漓。这种多音节的句式与抒情笔法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白话诗(也称新诗)创作中是绝无仅有的,即便不署作者姓名,当时的读者也会一下子猜中是郭沫若的作品。郭沫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白话诗创作中,一登场便将现代汉语诗歌的力量与气势,释放与奔流的澎湃抒情笔法,发挥到极致。让中国现代诗在开创阶段便树立了不同于旧体诗,也不同于一般唯美式、私语式的白话诗的语言风格。其浪漫的情怀、深刻的思想与大江奔流式的表现手法,奠定了现代诗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其影响所及,直到今天,仍然是深刻的。在郭沫若这些写于1919年以后数年间的作品中,基本上看不出白话诗初创阶段的过渡性,其抒情笔法的自由与舒展无论是读、还是吟诵,都那样流畅、自然、澎湃,一下子就能抓住读者的内心。像郭沫若写于1920年的《凤凰涅槃》一诗中,诗歌语言的节奏是跳跃着的,舞动着的:“一切的一,更生了/一的一切,更生了/我便是你/你便是我/火便是凰/凤便是火//一切的一,自由啊/一的一切,自由啊/自由便是你/自由便是我/自由便是‘他’/自由便是火……”在这样回环迭宕,一再重复的句式结构中,跳动着诗人对命运与自由的把握与赞颂。直到现在,诗人们在写作中还不断地借鉴着郭沫若创作的这些表现手法。用波动式、激荡式、回环式、呼应式来形容郭沫若先生创造的这些现代诗表现手法,我想应该是贴切与恰当的。</p><p class="ql-block">郭沫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为中国现代诗写作而开创的这些新鲜活泼的抒情方式与手段,将中国现代诗从一开始便立于语言出新且又深刻自由的基础上。以此为起点,中国现代诗在以后近百年的发展历程中,一直延续了郭沫若这种大气磅礴的风格,开创出一条有别于旧体诗与一般唯美式私语诗的健康之路。读及郭沫若这些中国现代诗初创时期的作品,郭沫若当之无愧地应该排列在中国现代诗“首席提琴手”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五·四”时期,在中国现代诗创作的广阔性与深刻性方面,郭沫若也是当之无愧地站在了历史制高点上。他在这场新文化运动的大合唱中,声音是高亢的,气势是蓬勃的,影响是深远的。他基于对中国根深蒂固的封建社会的批判,用诗的语言呼喊召唤创造新世界、新生活的力量,这一点在他写于1919年《立在地球边上放号》一诗中,表现得特别突出:“啊啊!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哟/啊啊!力哟!力哟!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节奏哟!”读者从诗中听到的不是呼号、呐喊和召唤吗?这个时期的诗人郭沫若“我的血和海浪同潮/我的心和日火同烧/我如今变了个脱了壳的蝉虫/正在这烈日光中放声叫……”(《浴海》)。诗人在诗中憧憬:“太阳虽还在远方/太阳虽还在远方/海水中早就听到晨钟在响/丁当,丁当,丁当”(《女神之再生》)。从这些奔放的诗句中,读者是不是可以听到一个青年爱国者在为推翻旧世界大声呐喊呢?读者是不是可以看到一个青年爱国者的生命在为新的世界诞生而爆裂与释放的景象?</p><p class="ql-block">综上所述,郭沫若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贡献,对中国现代诗诞生初期的贡献,就是从没有现成的路可循的荆棘丛中,手举大斧为现代诗开辟出一条大道,在同陈旧的诗体较量中,取得了不容置疑的胜利。有力地回击了当时旧文人用“大狗叫叫/小狗跳跳”这样恶毒的比喻来攻击新诗的澜言。郭沫若无论在现代诗语言风格的确立上,还是在对白话诗语言脱胎换骨的改造上,直至对现代诗诗体与音乐性的规范上,都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就这一点来说,今天的写诗人应该永远记住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郭沫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最初几年,以现代诗自由且又新鲜的语言表达诗人执着的价值取向与浪漫开放的情怀,将现代诗活泼而又新鲜的语言风格发挥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如他对旧世界、旧制度一刀见血、入木三分的批判:“啊啊!/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便是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凤凰涅槃》),将旧制度的罪恶本质用诗的语言揭示得一览无余。如他对自然与人类关系的表述:“地球,我的母亲/我羡慕一切的草木,我的同胞,你的子孙/他们自由地,自主地,随分地,健康地/享受着他们的赋生”(《地球,我的母亲》,在一百多年前就将自然与人的关系确立在一个生命共同体内。读这样的诗句,对于我们今天的发展,不是仍然有启示作用吗?又如他在《夜步十里松原》一诗中写道:“十里松原中无数的古松/都高擎着他们的手儿沉默地赞美天宇/他们一枝枝的手儿在空中战栗/我的一枝枝的神经在身中战栗。”诗人在暗夜里与松林溶为一体,同命运共呼吸。这是生命同生命的交流,是人与自然在诗意中自由地融合。郭沫若用诗句表达的自然观不是与我们今天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认识虽相隔一百年而殊途同归吗?</p><p class="ql-block">郭沫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树立的社会观是比较彻底的。胡适主张的“改良主义”、“好人政府”,实践证明在中国是行不通的。郭沫若用诗句表达了自己要彻底改造旧世界与旧制度的期盼与呼唤,这些思想在他的《凤凰涅槃》中表现的最为深刻,他写道:“啊啊!哀哀的凤凰/凤起舞,低昂/凰歌唱,悲壮/凤又舞/凤又唱/一群的凡鸟/自天外飞来观葬”;诗人期待“火便是你/火便是我/火便是他/火便是火!”在一场彻底埋葬旧世界、旧制度的社会变革中,每个人都是变革的参与者:“火便是你/火便是我。”而追求的目标则是:“一切的一,自由呀/一的一切/自由呀。”用凤凰涅磐再生的神话,表达诗人对民族前途与命运的畅想与期盼。在这首热情洋溢的诗中,将那个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对改革社会制度的憧憬与向往,表达得维妙维肖。郭沫若的这首《凤凰涅槃》,我年轻时候就读过,由于经历与学识所限,当时不可能读懂。直到进入中年以后,反复体味,才读出其中深刻的思想内涵。可否这样说,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郭沫若是最早确立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写作手法的诗人。其诗中深刻的变革追求与奇幻的浪漫想象,什么时候读来,都能让人振奋与思考。</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郭沫若早期的(“五·四”运动以后数年)诗歌作品,其汹涌澎湃、飞流直下的抒情手法,为中国现代诗以后的发展,注入了源源不绝的推动力,这个时期也是郭沫若现代诗创作的高潮期。在郭沫若以后的现代诗创作生涯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与这个时期相比拟的创作高潮期。由此证明,一个诗人的创作生涯中,并不总是能出现高潮期的。郭沫若的成功之处在于,他敏感地抓住这个时期因新思想、新潮流的冲击而形成的电光石火般的灵感闪现,将自己现代诗创作的高潮期定格在了1919年以后数年。究其原因,是时代使然。也是诗人自身经历变化所致。他以后的创作重心转向历史研究、考古与小说、散文创作,并投入南昌起义和抗日战争中的文化组织工作,这必不可免地分散了他现代诗创作的注意力。</p><p class="ql-block">如果说郭沫若早期的现代诗作品读了使人震撼的话,那么他另一种唯美风格的作品,如《炉中煤》《天上的市街》等作品,读了则引人思索,让人沉静。诗人在唯美主义风格的追求上,也有不凡的表现。在《天上的市街》中,诗人写道:“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你看,那浅浅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宽广/我想那隔河的牛郎织女/定能骑着牛儿来往//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天街上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那怕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诗人在以灯与星的对比联想中展开叙述,营造了一个天上人间和谐而又呼应的世界。在那个年代,或许是诗人闲适时一种诗意的寄托。这首诗娓娓道来的叙述风格,表现出了郭沫若现代诗作品写作手法的另一面。对新生活的憧憬,其实始终是郭沫若作品要表达的另一个世界。如他在《光海》诗中这样写道:“无限的大自然/成了一个光海了/到处都是生命的光波/到处都是新鲜的情调/到处都是诗/到处都是笑/海也在笑/山也在笑/太阳也在笑/地球也在笑。”诗句中寄托着诗人美好的愿景,其实也是郭沫若在那个时代酝酿的“中国梦。”现在,梦想变成现实,郭沫若先生九泉有知,也会欣然一笑的。在郭沫若的《炉中煤》一诗中,诗人写道:“我不辜负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负我的思量/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以煤的燃烧比喻游子对祖国火焰般的挚爱,这样的比喻,不但精巧、且也贴切。</p><p class="ql-block">假如将郭沫若的现代诗经典作品,比喻为煤在燃烧,那么,燃烧的热量是一直温暖着他心中的祖国的啊!郭沫若先生在一百多年前用诗句发出的一问:“假使春天没有花/人生没有爱/到底成了什么世界?”(《梅花树下醉歌》),将诗歌存在于生命与生活中的意义,简洁生动地表达出来。今天,我这篇文章中也提出这样一问:假使中国现代诗没有郭沫若,会成了什么模样?我想,这是我一再想动笔,但一直没有动笔,直到今天才肯动笔写这篇文章的理由所在。认识一位诗人,首先要认识其所处的时代,认识诗人面对的社会课题,认识诗人进步的环境,才可以真正认识诗人及其作品的意义所在。</p><p class="ql-block">2021.11.15——18</p><p class="ql-block">于海口市南国威尼斯城米兰园</p> <p class="ql-block">我读闻一多</p><p class="ql-block">——闻一多诗歌艺术特色浅析</p><p class="ql-block">孙朝成</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闻一多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最具爱国情怀的开拓性诗人之一(另一位是郭沫若)。他在白话诗运动所形成的两大流派(爱国主义和唯美主义)中,是高举爱国主义旗帜唤醒民众、激励变革、批判与推翻旧制度的英勇战士。他于“五·四”运动前后创作的诸多经典作品如《红烛》《太阳吟》《长城下的哀歌》《我是中国人》《七子之歌》《死水》《一句话》等等,在当时的中国现代诗诗坛,引起的轰动效应,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是那样令人激动。他在现代诗创作实践中提倡并实践的“诗体革命”,影响了几代诗人的创作。他始终充盈的爱国知识分子的进取与变革追求,一直是鼓舞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动力。他在“五·四”运动前后创作的中国现代诗经典作品,是中国现代诗宝库中取之不竭的精神营养。闻一多和他现代诗经典作品中体现的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力量与进取精神,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现代诗的表现力,每次读来,都有所感。闻一多用自己生命和作品释放的爱国情怀,树立了中国爱国知识分子的光辉形象。他主张与阐述的中国现代诗诗体的创新与探索,对中国几代诗人、对中国现代诗的丰富与发展都是有极大的指导与推动作用的。在纪念“五·四”新文化运动一百多周年的今天,继承闻一多这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沿着闻一多开辟的“诗体创新”的道路继续前行,仍然是我们这一代诗人的必不可缺的努力方向。</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闻一多对中国现代诗作出的开拓性贡献之一,是用作品树立了现代诗发展的自信。这一点,在他的代表作《红烛》中,有充分的表现:“红烛啊/这样红的烛/诗人啊/吐出你的心来比/可是一般颜色?”诗人火热的爱国情怀,借助红烛这一鲜明意象来表述,一下子将中国爱国知识分子群体形象树立在诗歌作品中。闻一多寄托希望:“红烛啊/既制了,便烧着/烧吧,烧吧/烧破世人的梦/烧沸世人的血——/也救出他们的灵魂/也捣破他们的监狱!”这是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宗旨用鲜亮的诗句表达出来,同时也体现了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时代担当。在“五·四”白话诗运动中,除了郭沫若,还有谁能将那一代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表达的如此鲜明、如此果决、如此清晰、又如此斩钉截铁呢?闻一多将当时诗人的历史责任用诗句表达的是那样庄严、那样神圣:“红烛啊/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培出慰藉的花儿/结成快乐的果子”(《红烛》)。</p><p class="ql-block">闻一多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所处的时代,还是一个军阀混战、中国国土与权益任人宰割的时代,萦绕在中国知识分子心头更多的是屈辱,只有屈辱。在这样压抑的精神氛围下,爱国知识分子敢于用诗来说出自己的追求与渴望,闻一多算是最早的一个:“有一句话说出来就是祸/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爆一声/咱们的中国∥这话叫我今天怎么说/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不要发抖,伸舌头,顿脚/等到青天里一个霹雳/爆一声/咱们的中国!”(《一句话》)。这首诗在当时那个年代发表,不啻是“青天里一个霹雳”,震惊了诗坛和整个文化界。将中国爱国知识分子对祖国命运的关注与期待,用诗句爆响出来。说闻一多是中国文化界追求光明与民主的一个斗士,真的是名副其实。这首《一句话》和前文提到的《红烛》,用声音与意象将诗人心中的要说的话,要期待的憧憬,要获得的自尊与自信,大江奔流般地释放出来。这不是用笔写的诗,是用生命爆裂释放出来的代表中国知识界与民众的心声。这两首诗从诗体意义上来评价,也是影响深远的。《红烛》如谈心似地叙述与告知,短促的音节连接成起伏跌宕的回环重复的抒情方式;而《一句话》则用振聋发聩的提示,如战鼓敲击似的表述,将诗情推向高潮。闻一多提倡中国现代诗创作要有“格律”,这格律不同于旧体诗那样繁复,而是“戴着铁镣跳舞”,撞击的乒乓声组成自然流畅的音乐美。从闻一多这两首诗和他写的另一首诗《死水》来看,三首诗所形成的节奏感是不同的:有急促的美,也有流畅的美;有起伏迭宕的高潮,也有重复呼应的合奏。闻一多提倡的中国现代诗诗体创新的主张,在他自己的作品里体现得非常明显。对于一个高超的舞者,无论音乐如何变化,都会循着音乐声舞出浪漫与飞扬的舞步来。如果不是有郭沫若和闻一多这些堪称经典的现代诗作品立于当时,旧文人对于白话诗的攻击还不知道要泛滥多久。闻一多这些意蕴深刻、音韵铿锵、风格各异的现代诗经典作品,用自己不容质疑的艺术魅力反击了旧文人的攻击,使中国现代诗从一开始便立于不败之地。闻一多与郭沫若一样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他借助完美的艺术形式,释放了那个时代中国知识分子呼唤变革、呼唤民主、呼唤新世界的心声:“我要赞美我祖国的花/我要赞美我如花的祖国!”(《忆菊》):“我的心也开成顷刻之花/灿烂的如同你的一样”;“我们的庄严灿烂的祖国/我的希望之花又开得如同你一样”(《忆菊》)。闻一多的这些诗作就是他开成的希望之花,永远地留在了中国现代诗发展的史册上和人民的记忆中。</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在闻一多这些写于“五·四”前后几年的诗作中,其深邃的思想内涵借助于他丰富娴熟的浪漫手法,创造了现代诗美之奇迹。这种美不同于古典美,是带有时代特色的鲜明的美。像他写《色彩》一诗:“生命是张没有价值的白纸/自从绿给了我发展/红给了我以情热/黄教我以忠义/蓝教我以高洁/粉红赐我以希望/灰白赠我以悲哀/再完成这帧彩图/黑还要加我以死/从此以后/我便溺爱于我的生命/因为我爱他的色彩。”以生命为底色绘出的这张画图,不是可以看出闻一多宏大的价值追求吗?又如,在《红豆》一诗中,闻一多写道:“爱人啊/将我作经线/你作纬线/命运织就了我们的婚姻之锦/横看是相思/直看是相思/顺看是相思/倒看是相思/斜看正看都是相思/怎样看也看不出团圆二字。”在传统诗中表达不厌的相思主题,在闻一多笔下用现代笔法写出来,其意蕴又有了新的含义。一句话,美之极致。而他写给少年的诗,这样发问:“啊,‘自强不息’的少年啊/谁是你的严师/莫非这新生的太阳?”(《园内》)。将光明的意象借助于诗人一问,引出来广阔的联想。这同梁启超的“少年强,则中国强”的论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用了诗的语言,让意蕴更为绚丽。</p><p class="ql-block">几千年来,无数诗人写过长城,各有妙处。用现代诗的语言写长城,用现代智者的思考写长城,该是怎样的一番气象啊?请看闻一多笔下的长城:“啊!五千年文化的纪念碑哟/伟大的民族的伟大的标帜/长城?肃杀的时间还伤不了你//长城啊!你何曾隔阂了匈奴、吐蕃/你何曾障阻了辽、金、元、满/古来只有塞下的雪没马蹄/古来只有塞上的烽烟云卷/古来还有胡骢载着一个佳人/抱着琵琶饮泣,驰出了玉关//昨天的敌人是可汗、单于/都幸而闯入我们的门庭/洗尽腥膻,攀上了文明的坛府——/昨日的敌人还是我们的同族//哪有窗外的一树寒梅,万竿斜竹/窗里的幽人抚着焦桐独奏/再有那荷锄的农夫踏着夕阳/歌声响在山前,人影没入山后/又哪有柳荫下系着的漁舟/和风斜雨催不回去的渔叟”(《长城下的哀歌》)。这是闻一多作品中最有历史沧桑感的一首诗。借写长城而引出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与强烈消融力,将几千年前凝聚在文明核心感召下的各个各民族的沧桑画面,宏大而又辽阔地与长城的意象溶入一诗,用“肃杀的时间还伤不了你”这样的一个历史判断,来展开一幅长达几千年历史的宏大画卷,在“五·四”时期的诗人中,论气魄与胸怀的宏大,感悟与认知的深刻,是无人能与闻一多相比的。</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与郭沫若一样,闻一多诗作中所表现的批判精神也是十分强烈的。最为著名的一首当属《死水》,这是中国爱国知识分子对旧社会、旧制度极度绝望的认知,闻一多用诗句表达了难得的清醒:“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让死水酿成一沟绿酒/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小珠们的笑声变成大珠/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全诗通篇对旧社会、旧制度的认知充满了绝望,坚信丑恶到最后一定是死亡。这是闻一多以不妥协的精神写出的一篇声讨性的檄文。将那个时代(此诗写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依附于权势者的帮闲文人的嘴脸与实质勾画出来。结尾一句“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充满了不屑与蔑视,将一个爱国诗人的风骨展现无遗。</p><p class="ql-block">在对旧世界、旧制度批判的同时,闻一多将中国命运寄托在新生力量身上。这从他写给少年的诗句中,到处可以看到,如:“少年们来了,灵芝生满园内/一切只是新鲜,一切只是明媚/一切只是希望,一切只是努力/灵芝不断地在园内茁放/少年们不断地在园内努力/旭日灿烂在他的头上/早起的太阳对着新生的太阳/曙光回了,新的生命又来/一切又是新鲜,明媚/一切又是希望,努力/活泼泼的少年们/又在园内不断地努力……”(《园内》)。从“五·四”新文化运动造就的少年们身上,闻一多找回了改变中国现状的信心,因而他的诗中,得出“只要这样,总是这样/开花结实的日子便快了”(《春之末章》)的结论。读闻一多写于“五·四”前后的诗作,无论什么题材,总感觉诗人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他对有着五千多年历史的祖国的命运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即便是域外在《太平洋舟中见一明星》一诗中,看见“也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哟”,也坚信 “是情人眼泪的波涛/是壮士血液的波涛”;祖国在诗人眼里永远是“鲜艳的星,光明的结晶啊/生命之海中的灯塔/照着我吧/照着我吧/不要让我碰了礁滩/不要许我越了航线/我自要加进我的一勺温泪/教这泪海更咸/我自要倾出我的一腔热血/教这血涛更鲜!”诗中澎湃的爱国热情,直到今天读来仍是那样令人感动。读了闻一多这一首诗,再对照他写的《七子之歌》,对诗人的爱国情怀会更有一番深刻的认识:“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的内心的灵魂/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母亲!我要回来,母亲”(《澳门》);“母亲,归期到了,快领我们回来/你不知儿们如何的想念你/母亲!我们要回来,母亲!”(《旅顺·大连》)。在中国的诗人中,有谁像闻一多这样代表被掳去的土地上的儿女们发声,深情地呼唤自己的祖国母亲呢?在这些被割让的领土陆续回到祖国怀抱的今天,重读闻一多蘸着血泪写的《七子之歌》,内中的感慨,不也同闻一多呼唤母亲时的心情一样,胸中波涛一再翻滚吗?</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五·四”新文化运动催生了中国现代诗,由此形成了现代诗的两种流派:以郭沫若、闻一多为代表的爱国主义诗歌和以徐志摩、戴望舒为代表的唯美主义诗歌。就诗的本质属性来说,爱国主义其实是体现一种热烈的、壮观的美;唯美主义其实是与爱国主义相映照的沉静的美。两种风格流派是在对比中存在、在发展中互融的。爱国主义流派的诗人郭沫若、闻一多也写过唯美主义风格的诗歌,如郭沫若的《炉中煤》《天上的市街》;如闻一多的《红豆》《深夜的泪》;唯美主义流派的诗人徐志摩、戴望舒,也写过爱国主义的诗歌(如徐志摩的《青年》《三月十二日深夜大沽口外》;如戴望舒的《狱中题壁》 《口号》)。今天的诗人,都从“五·四”一代先辈诗人的作品中汲取着有益的营养,写的壮丽,写的静美,都是对美的表达,只是因题材不同而呈现不同的写作风格与写作笔法罢了。</p><p class="ql-block">闻一多先生在1946年7月15日在云南昆明死于国民党反动派的暗杀中,他生命的光辉,诗的光辉却没有因枪声而消失,反而是在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将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形象、爱国诗人的形象永远地写入了历史。今天,传承他诗作中的爱国主义传统,仍是我们这辈诗人要坚持的信念。</p><p class="ql-block">2021 .11 .21——25</p><p class="ql-block">于海口南国威尼斯城米兰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