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忆童年之农村怪象

凤冈李木子创作工作室

作者:李木子(原创)

我出生贵州凤冈乡下，生长在农村——是那种纯粹从事农业耕种、几乎没有任何工业的真正农村——生活了近二十年，结婚才在凤冈城效搭个陋房居住，才算离开了老家。

从我过往经历看，真实的农村并没有作家笔下的淳朴民风，更多的是尔虞我诈、欺善怕恶、弱肉强食。

不客气地说，在我从小见识的农民中，冷漠、小气、贪便宜、欺软怕硬、撒泼耍赖、因为嫉妒而心态扭曲、在背后议论是非、诽谤造谣，这些是其中不少人身上的标签。

贫穷的乡村里，什么故事都有，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姐妹成仇等现象屡见不鲜，至于子女不赡养父母、将年迈父母赶到牛棚、猪圈里居住……这都是真实的故事。

农村人听了可能不高兴，但真实农村的人生百态就是这么荒诞而丰富。 穷人在农村体会不到尊严和温暖，越穷越受欺凌。

农村本就不富裕，而一些人要么因为头脑不灵活、或者是身体有缺陷、又或者因为性格不合群而比一般人更穷。

贫穷带来自卑，自卑导致懦弱，所以更容易受欺凌。 在我的记忆中，村子里善良、有修养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人非常少。

那些单亲家庭的孩子、随母改嫁的孩子、非亲生被抱养的孩子是更容易被欺负的对象。

小时候，一些顽劣的小孩欺负、取笑残疾、智障、单亲的小孩，有些大人见了也不制止，甚至带头参与其中。

每到插秧季节，因为稻田蓄水问题——有人会偷偷挖开别人稻田的田埂，把水放到自己的稻田里；那些霸道的人会一直占着水口位置不让别人用；还有田埂的堆筑问题——两家的稻田相邻，有的人总爱把中间的田埂向己方开挖以便多占一点面积。

面对以上情况，如果一方是老实人或者家庭弱势的，就只能忍气吞声被欺负（如今农村大多数人出去打工，争水源、挖田埂之类引发的争端大幅减少了）。

农民的老实懦弱与狡猾凶狠是人性中的一体两面，往往同时存在于同一人身上。他们在权贵面前奴颜曲膝，但在比自己更弱势的人面前则趾高气扬。

这就是历史上的造反、起义和某些群众性运动，破坏性那么强的原因。因为这充分调动了农民内心深处的暴戾之气和人性中的恶，一旦爆发，不可抑制。

远的不必说，听老人说，五九期间，那些批斗是真的把人往死里斗。马可.奥勒留在沉思录中说过，人们总是背后相互蔑视，当面又相互阿谀奉承，他们总是希望自己比别人爬得更高，但是同时却又匍匐在别人的脚下。

为了争夺房前屋后的一寸宅基地、一棵树、甚至一只鸡鸭鹅的归属，又或者是你家的牲口吃了我家的庄稼粮食等等小事，他们会吵架骂街甚至大打出手。

兄弟之间比邻而居，一方甚至会禁止对方房子的屋檐滴水越过排水巷的中线，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

我曾多次亲眼目睹村妇吵架、村民打架的场景。村妇的吵架，是各种恶毒诅咒和人身攻击的大集合，她们甚至会搬个板凳、一连几天坐在咒骂对象出入的必经之地，拿着砧板和菜刀，一边剁一边骂，那架势感觉就是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碎撕万段。那时候也不是很懂，看村妇吵架或者骂街，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但是看村民打架，我还是感到非常可怕的。实在不能理解，那些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为了争夺一点水源，面对同宗同族兄弟，凶狠异常，大打出手，甚至动刀子闹出人命。

农村的老人，尤其是贫困家庭的老人，活得卑贱而无尊严。

很多人将年迈的老人视为包袱和累赘，内心希望老人早死。而且他们认为如果老人死在家中，是一件晦气的事，所以，年迈行动不便或患病卧床不起的老人，往往被赶到老屋居住。没有老屋，就临时搭个茅棚暂且容身。很多老人就在老屋或茅棚孤独、冷清地熬日子，直到死去。

农村有千百面，也许我看到的只是某些方面，我并不想单纯停留于批判农村的不文明。

实际上，这些不文明在城市人中同样存在，有些恶习甚至是整个人类的共性。认真想想，大可不必对农民太过苛责。

道德需要物质保障，脱离现实讲道德，只不过是空中楼阁。农村的资源比城市更匮乏，为了争夺赖以生存的资源，农民没有动力讲文明，因此必须锱铢必较。

趋利避害是人性本能，不要为人性感到意外。我这么说不是为那些行为开脱，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们只有认识人性，理解人性，才能避免被现实戳伤，进而克服、甚至超越人性的弱点。

近几年，农村合作医疗普及，费用报销结算也更方便，老人得病后送院就医的，也渐渐多了起来。也许所有的不文明，究其根源，都是穷之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