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与“音乐”

阳光温暖

　　平常烟火中，大自然的声响、市井欢言、戏曲影视，都是天籁。可幸甚至哉时，便觉外界的多少有点不得尽兴。

小时候，我惊奇过五个哥哥们各自吹拉一把笛子二胡之类，或哄笑歪倒或整齐严肃忙活的秋雨自嗨图。不解过汗水花了脸的三哥，一坐下却要拉过二胡，闭眼拉得笑意盈盈。诧异过电视里女主人公只在弹琴，窗外走过的青年竟能懂其心。七十年代农村的收音机何其珍贵，那么稀缺的唱戏，家里也没一人能懂爱看。整个村子除了孩子们偶尔唱歌，哪里还会听到歌声呢......对了，还有老太太们的念经！

　　念经，就是把经文唱出来，曲调简单流畅而反复咏叹，颇像教堂里的唱诗，但声音清亮又好听。喜爱的多是信奉佛教的老人，经口口相传，平时哼唱，庙会时聚在一起，一波接一波或波澜起伏的唱，像无人指挥的唱歌比赛，却丝毫不争不乱。每每周边村子的庙会，母亲一定被同伴叫去作主力，回来时那么欣喜——带回新的经词。经，多是赞颂灶神家神土神孝敬等，祈愿保佑平安顺昌的短行诗歌。写在破烟盒或废纸上，歪歪扭扭，错别字很多，但母亲总是催促着，宝贝般让我们誊好了，小心折好再仔细装进她贴身口袋。一有空就掏出来问，直到教会她背下。也不知道母亲自己什么时候试着哼唱了多少遍，总之便可以去教别人念（唱），再在村子里传开去。现在公园里，偶然也会碰到老妇人聚坐一隅，轻声虔诚念诵。不觉深深回头。

冬天深夜的记忆非常清晰，油灯下，做针线时轻声哼唱佛经的母亲，声音清灵纤细而好听。我们躺在热乎乎的被窝，看着她满眼笑意，手臂一俯一扬，偶尔还要双手合十点磕个头。身影在墙上一忽扯长如巨人一忽缩小成团，有时偷笑，有时莫名出神。感觉母亲哪是忙了整整一天后赶着做永远做不完的活计，而是飘飘悠悠快醉了，像一朵花在万耐俱寂时偷偷绽开一下笑嫣。现在才懂，念经就是母亲的歌唱，而且是为满心崇敬的神灵，唱出自己漂亮的歌！可只上过几天识字班的母亲，哪听过什么叫谱子，只说是，就试着试着给经拉上个好听点的调调。

母亲90岁的一晚兴致极好，说起念经，叹惜词早忘了。经不住我撺拖，坐起在炕上清清嗓子，低声哼唱了“公社是棵常青藤”“二呀么二郎山……解放军铁打的很（胆）......”现在打开一听，时光静止。

　　94年的某天电视，让我差点叫出声。先纯黑一片鸦雀无声好几秒，突然出现一双戴雪白手套的手。那手，下拉上按，听到了二胡的悲情名曲；又侧举起双手点按，变为欢快的笛子在吹；在左前又拉又按，成了激昂的小提琴响起；然后古筝、琵琶、钢琴、手风琴、小号甚至唢喇锣鼓等等，随手势的变化，声音立改，画面却只这黑白两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是广告！看了几次，才明白，叫电子琴？琴能通电？还能一个就变出这么多乐器的声音？天啦？！！又看过几次，终于，卡西欧，我记住你了。后来有次与朋友逛街，聊到退休有钱了干什么，我脱口而出买琴弹琴。朋友的大笑，差点响彻街头。

孩子的玩具电子琴，我喜欢。琴键上清楚地标着三组数字从1到7。试着敲几遍，笑了，原来“那个黑点”，加下边音就低，加上边就高。无意间又翻出了哥哥的口琴，说明书很详细，背面有《我的中国心》的简谱。依着会唱，试着试着找出了对应数字，再会了吹，再把所有简谱当C调吹。开始收集简谱，抄，包括不会唱的。孩子学琴时，就买了卡西欧。异常感谢那位好心的杨老师，让我在旁边陪学了两三年钢琴课。有次实在没忍住，问老师“简谱上的1=C、1=G、1=B是什么意思”，老师随手在钢琴上敲了几个键，手指极快地飞舞了几遍，很郑重地瞥了我一眼。随着孩子学的G调B调曲子增多，某天我忽然茅塞顿开，旋即右手试出了所会歌曲的所有本调。

抗疫时，孩子在家买了电钢琴来练，电子琴送了人。当自己实在忍受不了电钢的单一伴奏时，不得不试起左手。跟随手机里免费的钢琴课程，认和弦配和弦发抖音。去年夏天练琴出的汗，要是能排毒的话，肯定劳苦功高。

我姐三十岁时，摸到第一个乐器——萨克斯。整整一个冬春“比听鸡叫还准时”的河滩练习，才拿下。其后的小号唢呐，顺手擒来。表哥，有了自己的自乐班。二表嫂的葫芦丝，听说已登台亮相。

咏志的时刻，岂止乐器！静谧，是背景更是主题。如演奏前的静场，如乐曲高潮前的积淀，如电影画作的留白，必不可少，是独处的狂欢。这狂欢，只响在心底，不可言传。比如，钻研劳作、汗水报国、看书下笔、锻炼花草、抚幼侍老、静思瑜伽、灯下陪伴、白头相守……那是静了音的，进行曲畅想曲民谣与马头琴。唯心跳，是醉美的和弦，欣愉是永恒的主旋律。生活无处不歌唱，喜乐当下即菩提。

让“音乐”拥抱生活吧！庆幸在难得的生活无忧，在好不容易的空闲，扔掉手机，拒绝内耗，放飞自我。让汗水尽情，让锻炼正念，让每一天的阳光，都饱含我们自己深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