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东晋袁宏的玄学</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袁宏,字彦伯,小名虎,生于晋成帝咸和三年(公元三二八年),死于晋孝武帝太元元年(公元三七六年),陈郡阳夏人。《晋书》“袁宏传”载,袁宏“少孤贫,以运租自业”,而“有逸才,文章绝美”,为谢尚所赏识,引为参军,累迁为大司马桓温记室。然由於袁宏“性强正亮直,虽被温礼遇,至于辩论,每不阿屈,故荣任不至。”后由吏部郎出为东阳郡守,终卒于东阳,年四十九岁。袁宏“文章绝美”,“机对辩迅”,为当时文坛名士所推崇。名士王徇在评议了袁宏的《北征赋》后推许说:“当今文章之美,当共推此生”,故有“一时文宗”之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袁宏著作很多,《晋书》“本传”载:“撰《后汉纪》三十卷及《竹林名士传》三卷,诗赋诔表等杂文凡三百首,传于世。”又,《旧唐书》“经籍志”录有他的《周易谱》一卷、《名士传》三卷等。然而,留传至今的袁宏著作,完整的只有《后汉纪》三十卷,《竹林名士传》(即《名士传》)则仅在《世说新语》的刘孝标注中留有少量文字。此外,在《晋书》“本传”中,载有他的《三国名臣颂》,以及《东征赋》、《北征赋》的片段;在《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类书中保存有部分诗赋诔表的佚文。</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晋书》的赞辞看,袁宏是一位非凡的文学家;然从留下的《后汉纪》三十卷看,他是一位卓越的史学家;再从他为《后汉纪》所写的“序”“论”看,则他是一位地道的玄学家。事实上,这三重身份在袁宏那里是完全统一的。</b><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外,袁宏的《名士传》也是一部记述与评论魏晋玄学家的重要著作。如,《世说新语》刘孝标注说: “宏以夏侯太初(玄)、何平叔(晏)、王辅嗣(弼)为正始名士,阮嗣宗(籍)、嵇叔夜(康)、山巨源(涛)、向子期(秀)、刘伯伦(伶)、阮仲容(咸)、王濬仲(戎)为竹林名士,裴叔则(楷)、乐彦辅(广)、王夷甫(衍)、庾子嵩(顗)、王安期(承)、阮千里(瞻)、卫叔宝(玠)、谢幼舆(鲲)为中朝名士。</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唐代著名史学评论家刘知几,在其《史通》一书中多次提到袁宏《后汉纪》,一则说:“为纪传者则规模班(固)马(迁),创编年者则议拟荀(悦)袁(宏)”(《六家篇》),再则说:“世言汉中兴书者,唯范(晔)袁二家而已”(《古今正史篇》)</b><span style="font-size:22px;">,充分肯定了它作为一代史传的价值。不过,对于袁宏在《后汉纪》中所写的“论赞”部分,刘知几则很不欣赏,批评它为“务饰玄言”(《论赞篇》)。然而,从刘氏的这一批评中,却也正好道出了袁宏《后汉纪》中所表现出来的玄学特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袁宏在《后汉纪》“序”中说: “夫史传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也。丘明之作,广大悉备。史迁剖判六家,建立十书,非徒记事而已,信足扶明义教,网罗治体,然未尽之。班固源流周瞻,近乎通人之作,然因籍史迁,无所甄明。荀悦才智经纶,足为嘉史,所述当也,大得治功已矣,然名教之本,帝王高义,韫而未叙。今因前代遗事,略举义教所归,庶以弘敷王道、前史之阙。古者方今不同,其流亦异,言行趣舍,各以类书。故观其名迹,想见其人。丘明所以斟酌抑扬,寄其高怀,末吏区区注疏而已,其所称美,止于事义,疏外之意,殁而不传,其遗风余趣蔑如也。今之史书,或非古之人心,恐千载之外,所诬者多,所以怅怏踌躇,操笔悢然者也。”</span><b style="font-size:22px;">这是袁宏自述著《后汉纪》的宗旨,具有鲜明的玄学观点。史书开启于《春秋》、《左传》,然“《春秋》以道名分”,这是传统的史学观,看袁宏说“史传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又高度赞扬《左传》,则他还是肯定传统的作史立场的。但是,袁宏又不满足于此。所以,他在表扬《史记》、《汉书》成就的同时,又认为两者还不够完善。他称赞荀悦的才智,表扬他著的《汉纪》“所述当也,大得治功”,但又认为他对於“名教之本,帝王高义,韫而未叙”。这是说,荀悦的《汉纪》只记述了名教的事迹,而对于“名教之本”则没有能发明出来。</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玄学家的立场看来,名教是应时治世的用,它因人而不同,随时而变易的,若滞于用而不明其本,则不仅不能尽其治世之用,抑且流弊丛生。所以,探求名教之本,乃是玄学的根本主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袁宏正是继承和发扬了王弼和郭象的思想,所以他强调史传的编著主要是要通过“记事”和“治体”,以明“名教之本”,“义教(亦即名教)所归”。这里可以举出他的另一段话来作印证。他说:</span><b style="font-size:22px;">“夫弈者之思,尽于一局者也;圣人之明,周于天下者也。苟一局之势未尝尽同,则天下之事岂必相袭哉!故记载兴废谓之典谟,集叙歌谣谓之诗颂,拟议吉凶谓之易象,撰录制度谓之礼仪,编述名迹谓之春秋。然则,经籍者,写载先圣之轨迹者也。圣人之迹不同如彼,后之学者欲齐之如此,焉可得哉!故曰:‘《诗》之失愚,《书》之失诬,《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不可不察。圣人所以存先代之礼,兼六籍之文,将以广物惯心,通于古今之道。</b><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去圣人之世几将千年矣,风俗民情,治化之术,将数变矣。……‘六经’之道可得而详,而治体云为迁易无度矣。……夫物必有宗,事必有主,虽治道弥纶,所明殊方,举其纲契,必有所归。”</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袁宏很不满意后世一些史学家专在注疏上做文章。他认为,这些注疏做得再好,至多是“止于事义”而已。至于作者所寄之“高怀”,事义的“疏外之意”,古人的“遗风余趣”等等,则不是“殁而不传”,就是“蔑如也。”为了改变这种情况,袁宏在《后汉纪》中加了许多“论赞”,借此以“寄其高怀”,发“疏外之意”,扬“遗风余趣”,而终明其“名教之本”,“义教所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汉纪》全书“论赞”共计五十五条,除去四条是引华峤的外,袁宏共写了五十一条。这五十一条“论”中,最短的只有四十余字,最长的竟达一千余字,而总计字数则有一万七千字左右,约占全书的十二分之一,这个比例是历来史书论赞所仅见者。顺便说一下,著名的王弼《老子道德经注》的全部注文也只有一万一千字左右,由此可见,袁宏《后汉纪》中“论”的份量并不算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遗憾的是,过去研究历史学者对其“论”中的“务饰玄言”很不感兴趣,甚至认为其中“多迂腐陈旧之说”,因而很少去认真地研究它。而研究哲学思想史者,则因它是一部史书,也没有注意到其中“论”部分的思想性及其理论意义,以至使袁宏在东晋玄学史上的地位长期湮没无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陈寅恪先生在其《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一文中,为说明至东晋时期,清谈虽“已无政治上之实际性,但凡号称名士者其出口下笔无不涉及自然与名教二者同异之问题。”于是援引袁宏《后汉纪》“序”和三段“论”中的部分文字以为例证,并指出袁氏“全书之议论皆谓自然为名教之本”。</b><span style="font-size:22px;">尽管陈先生在举袁氏《后汉纪》“论”文为例时,并没有作更深入的研究,而且还一再强调,此类言说只不过是当时名士们“须臾不可离之点缀品”、“所不可少之装饰门面语”而已等等。</span><b style="font-size:22px;">由于陈寅恪先生的提示,而促使人们去注意和研究袁彦伯的玄学思想,则其始揭之功当不可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东晋玄学的发展,除玄佛融合的趋势外,在其自身理论的发展中,有两个特点可注意者:一是对正始以来“贵无”、“崇有”、“独化”等论说进行理论上的整合,主要是加以调和与融合。二是对儒、道两家做出明确的定性判别,提出“道本”“儒用”的论断,为“名教”与“自然”的对立与统一确立学统上的依据,同时用之于评史论政,品题人物,向玄学的本来题目反归。第一个特点,本文所提到的韩康伯、张处度、陶渊明、袁彦伯等人的思想和理论均可应符。而第二个特点,则主要体现在袁宏《后汉纪》论评中所表达的思想上。</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