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之魅（上）

贡嘎子

否定中国画“笔墨”的声音盛行一时，其实无非是有人不愿意在这方面去下功夫，便信口开河。笔墨是中国画特有的艺术语言。随口否定一种艺术语言，太轻率，有如否定绘画的色彩、否定音乐的调式（哈恰图良践行无调式音乐颇有成就，也从不否定调式本身）、否定文学的文句……一样的可笑。本文不纠缠这类轻率说辞，仅对笔墨本身魅力作相应提示。 笔墨之魅 -钟道泉作品鉴赏 关于笔墨 中国画所讲的笔墨。不是指毛笔和墨本身，而是指笔与墨留在画面上的笔踪墨迹。 黄宾虹说“笔有起伏转折，墨有芳润华滋，非徒描摹细谨（不只是细致严谨的描摹）”。便是对笔墨的表述。运笔的起伏转折： 钟道泉葡萄局部墨色的芳润华滋： 钟道泉棕雀图局部 钟道泉秋风晨露图“非笔不能运墨，非墨无以见笔”（黄宾虹语）。一幅精妙的中国画，是在笔墨的共同运作下诞生的。 图中墨之五色，由石、竹、叶、花不同的笔法入画。笔与墨浑然一体，各尽其妙，神韵天成。“笔墨乃性情之事”（石涛语）。好的中国画作品，笔有情，墨有趣-“笔情墨趣”是也。 下两图差别，只在笔墨。 下图八大山人鱼 孰无趣孰有趣？孰死孰活？孰为艺术孰非艺术？一目了然。 作品中具体形象的存在，通常会使观赏者在辨认作品中“画的是什么”时，不经意间失了对笔墨的品赏，忽略了作品中抽象的笔踪墨迹所体现出的鲜明个性与艺术活力。 八大山人鱼局部 （如图)当你不再被“鱼”的形象牵制，就看到了纯粹的笔墨。正是这抽象的笔踪墨迹，在直接带动你的去感知生命力的流动！笔墨，是中国画特有的艺术语言，不可不察。当有人说“笔墨等于零”的时候，岂不是让人只看具体物象是什么？尤如在你观赏油画时，先告诉你“色彩等于零”。 其实中国画中的笔情墨趣是不难感知的。 钟道泉作品的笔墨之魅 本文拟通过钟道泉作品中的笔墨特征，来具体感知中国画的笔墨之魅。钟道泉先生对笔墨气韵极为注重，从不懈怠，功力深厚，表现力极强。汪亚尘先生曾赞其“清新俊逸，墨趣横生”；三十年代武汉日报叹其“大气磅礴”；顾颉刚先生称其“用笔寓刚健于婀娜之中”“自然神似”；近年唐小禾先生在看到钟道泉先生部分中晚期作品后“十分震撼”，指出“仅就笔力功夫而言，在现代中国画中也是少见的，下笔即有形，浓淡虚实丰富变化，极具表现力，且意趣横生。”…… 上图中的笔墨跳动，一如充满活力的生命音符，在演奏贝多芬的《欢乐颂》！ 中国画使用的毛笔有大小软硬之分；运笔有轻重缓急之变；墨有浓淡干湿之别： 远观一簇花，近看笔与墨。上图中大笔挥就的芙蓉叶，起伏跌宕，势如潮涌，墨气淋漓酣畅。 图中纤巧的小笔跃然而成的小花，活泼稚嫩得惹人爱怜。 （上图）笔走墨舞，左右开弓，起承转合，气韵贯通，演奏出动人心魄的音律。 （上图）粗笔细笔，枯墨润墨一波三折，义无反顾生机盎然……妙笔生花处，息听自然生命灿烂诗篇。 钟道泉霜中菊 霜中菊局部鉴赏石头的侧锋，花瓣的中锋，枝梗的逆锋，叶子的没骨......浓淡相生的多种笔法，以饱满的气韵统领，笔墨之音，深沉迴荡。 霜中菊局部鉴赏花的形态，全转化为笔墨形态展现。笔墨之魅，确乎已高于自然！ 左一飘，右一撇......几条径直的虚线干净利落，笔断意连……司空见惯的竹尖，因笔随心到，洒脱，舒朗，豪放……跃然笔墨间。 仅用一笔挥就而成的鸡冠花 除了叹服这神来之笔，还得承认——轻视笔墨者，望尘莫及。 钟道泉早期作品大气磅礴豪放苍劲 钟道泉墨芙蓉 墨芙蓉局部鉴赏从心所欲之境 墨芙蓉局部鉴赏 钟道泉的墨芙蓉，被人誉为“拿手绝招”。且看此芙蓉花：笔飞墨舞，狂放不羁，生动体现出何为“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境。 气韵饱满笔力遒劲 气韵饱满笔力遒劲是钟道泉特有的笔力功夫，以平生的修为所致的这功力，令欲仿者望尘莫及。仅“气韵生动”一说，还不足以表达出其作品中生发出的气场，其生动的气韵中，更有一种气贯通篇合力，这合力因总在一气呵成中，故极为饱满充沛。凡亲眼目睹过先生作画的人，都会被先生作画的状态征服，有不少人都记录过先生作画的情景：每作一幅画，总是先要深深运气，气沉丹田之后，势如破竹地下笔，笔飞墨舞间，从无半点迟疑，总是一气呵成。无论画幅大小，作画时间多则个把小时（大幅），少则几分钟（尺幅或斗方）。其作画的狂态，绝非表演，只是全身心的投入，看似一番颠狂之后的收笔，笔下总是奇迹般地生成一幅出神入化的作品：栩栩如生，无瑕可击！ 钟道泉墨梅功夫在画外：作画前，酝酿积淀，无时不刻不在进行。除了写生、读诗，到晚年还特意认真研习太极拳，与民间的中国功夫高手多有交往，只为深入吸纳“太极之气”之精髓于笔墨之中。这个功夫与日俱增，终入佳境，在生动之中注入饱满，成为其作品的基本特征。故先生自己满意的作品，会钤上一方“思发在笔前”的印章。 钟道泉作品中的中锋用笔毛笔的柔软及有限的弹性，使中锋很难把控，但钟先生对此掌控得极为稳健。气韵贯通的中锋用笔，是其笔力绝活的具体所在。 上图中枝梗的形态如此饱滿充沛，非功力深厚的中锋运笔莫属。作品中每枝花梗，以中锋一笔生成，笔笔饱满充沛；在一气呵成的花梗上，体积感、色彩感、鲜嫩感……与自然生成的花梗别无二致，连空间感虚实感甚至光影，也尽在其中。 一组枝梗下来，只不过三两分钟，中锋运笔的神奇效果，较之写实油画，妙不可言（上图)。 老杆生新枝——细察不过一枯一润、浓淡有别的两笔而已（如图)！中锋运笔已出神入化之功力所在。 三条鼠尾巴，如此富有弹性活力，乃中锋笔力一挥而就。三只老鼠鲜活起来，只在弹指一挥间！笔墨。功夫。 这样的挺拔俊秀，亦非中锋笔力莫属 是功力扎实的中锋用笔，更让一两枝寻常豆荚饱满可人，有了异乎寻常的感染力（上图)。 遒劲的中锋用笔贯穿始终顾颉刚先生曾言“道泉先生作画，寓刚健于婀娜之中”，此画作，可谓“寓高洁于遒劲之中”吧。上述所有的中锋用笔，都是以饱满的气韵作支撑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者，止。 待续（转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