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历险记

宁静致远

<p class="ql-block">  我1976年参军,1981年初退伍,当了五年兵。离开军营已经44个年头了,服役期间耳闻目睹或亲身经历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最难忘的事情是我带领炊事班几名战友在山洪爆发,营房面临冲毁的危急时刻奋不顾身排除险情,保住连队营房的一段经历。抢险过程惊心动魄,虽然只有几十分钟,却是对我这个共产党员和几名战友的一次严峻考验。</p><p class="ql-block"> 河北省隆化县著名的黄花顶子山脚下,东北方向有一条几十里长的大山沟,阳坡山根下围山转的一排排红砖瓦房是解放军某部几个连队的营房,我们连的营房建在一个叫小桦木沟的风口处,山洪爆发,我们连首当其冲。山口左边紧挨着我们的是二连营房,处于背水湾处,比我们安全多了。</p><p class="ql-block"> 1979年6月4日,星期一(据连队卫生员—北京昌平战友王万伶回忆),全连出动到团部大院搞营建施工,营房里只有炊事班六个人留守,我是班长。</p><p class="ql-block"> 中午以前一直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的天气,下午大约两点左右西北方向突然起来的大片乌云翻滚着朝驻地这边压了过来,速度很快,不久乌云就漫过眼前的高山,山谷的上空像扣了一口大铁锅,蓝天白云和太阳都不见了,黑暗压的人们胸间发紧,心情紧张。云层越来越低,天越来越暗,又忽然刮起大风,俗话说“风来雨就到”,刹那间电闪雷鸣,一道道霹雳闪电从厚厚的云层裂缝中射出刺眼的光芒,闪电之后眼前便一片漆黑,能见度不过几米,我和几个战友站在门口里朝外看着,切身体验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黑暗恐怖,预感到一场不可逆转的乾坤大灾难即将来临。</p><p class="ql-block"> 稀稀拉拉的大雨点砸在地上,水滴四溅,发出“啪!啪”的响声。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闪电照射下只见地面上的水泛起一层白沫,白沫中的大气泡活像数不尽的金鱼大眼睛在水里游动,眨眼间雨水淹没了门槛涌进屋内,我们迅速跳到床上继续观察着窗外的雨情。室内水位迅速上涨,如果暴雨不停,水位势必会淹没床面,战友们的行李就会全部被淹,还铺什么,盖什么呀?我赶紧让战友分开到其它几个排的宿舍去,把行李被褥都搬到比床面高出一尺多的火墙上去,但是没有成功。由于门口狭窄,门框之间的水,流速快,水位高,压力大,人还没有接近门口,就被冲倒了,门口根本出不去了。此时,床铺下放东西的小格子都被水淹了,放在里面的鞋帽顺着敞开的小门漂了出来在屋里水面上打转转。</p><p class="ql-block"> 一阵倾盆大雨之后云层变薄了,天不那么黑了,能见度能够看出十几米远了,但汹涌的水势丝毫没有减弱。我突然发现前方高出宿舍两米多的连队伙房靠山一侧的地基被山洪冲击露了出来,被洪水从山谷里冲出的石头连续的冲撞着房子的基石,不停的发出“咣当!咣当!”让人心碎的恐怖声响,用水泥灌注的地基在撞击下也不坚固了,眼见着有十几块石头掉落激流中被冲走,房子的砖墙角已经有一米多大的面积悬空了,如果大雨不停,山洪继续肆虐,地基被挖空的面积会越来越大,房子就会坍塌,一旦伙房倒塌就会波及到宿舍,后果不堪设想。脑海瞬间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房倒屋塌的恐惧画面。我左手一挥大声说道:“跟我来!”话声未落,我便闪电般从狭窄的窗口侧身跳了出去。本来平平整整的院子与伙房地面之间有两米高差,顷刻之间被乱石泥沙淤积成了陡坡,坡陡水急,水面虽然不深,但两脚落地的那一刻站立不稳差点摔倒,我身体前倾,两只手本能杵到水里身体才没有趴下,却溅了一身泥水。我起身回头看到几个战友也相继跳了出来,紧随我身后,我带着战友们朝伙房上方沟口爆发山洪的方向冲去。</p><p class="ql-block"> 此时,昏暗的天色变得有些发白,暴雨减弱了却仍然大雨滂沱,广阔流域内的雨水汇聚到山口,山洪汹涌咆哮的势头丝毫没有减弱。从山谷里倾泻而出的山洪溅着浪花裹挟着大小不一的乱石冲向伙房,继续冲击着不断坍塌的地基。</p><p class="ql-block"> 伙房上方沟门口外北山根下有十来个用石头干垒起的猪圈,这些猪圈里只有两个里面养着大肥猪,其余的都是闲置的。我用手指着没有猪的猪圈喊道:“跟我来,拆猪圈!”我从猪圈墙上拆下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抱起来淌着激流快速跑到鱼脊一样的乱石滩处,试图用石头堆起一条石垄挡住山洪,把洪水引向另一侧的旱河沟里,没想到几十斤重的石头落在水里好像“元宵”一样轻,眨眼功夫就被水冲走不见了。我赶紧喊道:“小的不行,拣大石头搬。”五个战友里除了青龙县的胡广杰比我个子矮小,其余四位战友各个都比我个子高,力气大,听到我的喊声后他们都拣大石头搬。第一次的大石头冲走了,我弯腰用双手按住重新搬来的大石头,让战友们往前挨着堆放,这个方法效果非常好,几块石头紧挨着堆在一起,相互依靠形成巨大的阻力,水流还是那么大,但是石头冲不走了。不一会儿,在分水岭处,一道由大石头堆起来的石垄露出水面,汹涌咆哮的山洪主流被我们强行改变了方向,流向右侧开阔地里,不再危及伙房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继续搬运石头加固石垄,雨水也逐渐变小了。忽然听见有汽笛声进入连队院里。辽宁海城的战友孙富文说:“班长,好像全连都回来了。”我说:“你去看看是不是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小孙很沮丧的回来了,我问他:“是都回来了吗?”他点了点头说:“是都回来了,我见指导员正在擦身,不加思索跟他说为了保住伙房,班长带领我们拆了好几个猪圈墙挡水……”我问:“指导员说啥了没有?”小孙很是不满地说:“指导员听了很不高兴,把我好呲,怪我向他说这些了。”小孙又补充一句说:“真丧”。</p><p class="ql-block">我相信一向忠诚老实表现很好的小孙是不会说瞎话的,又不解指导员凭啥呲他,简直毫无道理。</p><p class="ql-block"> 在连队伙房和宿舍出现重大险情营房只有炊事班几个战友留守的危急时刻,我这个连队里最小的“芝麻倌儿”成了战友们的主心骨,自告奋勇担当起了“指挥员”的责任,不顾危险,不记个人得失,为了抢救险情,擅自指挥拆除了猪圈,最终排除了险情。莫说拆的是闲置的猪圈,就是拆了圈着猪的猪圈,跑了几口猪又能怎样,保住了部队财产,挨顿批评我觉得也是值得的。让战友小孙去找指导员时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首长及时了解刚刚发生的重大险情,没有其他的目的。竟惹得指导员发火把他好呲,真是莫名其妙。</p><p class="ql-block"> 回到宿舍里擦身时才发现我们几个人的小腿前面都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血迹渗出,这些淤青的地方是刚开始抱着石头在洪水里来回淌的时候被随洪水滚动的石头撞伤的。在那异常紧张时刻由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疼痛。</p><p class="ql-block"> 部队的光荣传统里有个特殊惯例,每个周日晚饭后都举行班务会,由班长对一周的学习训练工作情况进行总结点评,以利改正提高。逐级汇报到连里后,全连集合,进行点名。连长指导员在点名后对一周的学习训练工作纪律情况进行总结点评。那天连点名进行半个小时就结束了,炊事班抢险救灾的事情没有受到表扬,也没有因为拆猪圈挨批评,只字未提此事,这让我和全班战友都感到非常意外。回到班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义愤难平。我也想不通,灾难面前挺身而出,奋不顾身排除险情,是军人本色和担当。表扬鼓励先进,更是首长带好兵的应尽责任。我还是和战友们说:“我们是军人,是战士,当国家和人民利益遭遇侵害的时候,都应该自觉挺身而出。我们冒着危险抢险救灾不是为了受表扬,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p><p class="ql-block"> 事后,指导员有没有去看拆猪圈让洪水改道的洪灾现场不得而知,但伙房一角因地基冲毁悬空的场景全连所有人都看到了。遭遇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灾害,除了宿舍地面淤了很厚的泥土,冲走了一些衣物,在炊事班几个战友的共同奋战下,没有造成房倒屋塌的重大损失。指导员为啥只字不提呢?除了指导员自己,只有天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那场暴雨引起的山洪爆发给地方上造成了巨大损失,农田里几十口用于灌溉的大口井被淤平找不到了,抽水的机房没有了,柴油机和抽水机等灌溉设施被淤埋不见了踪影。炊事班门前的铁制毛驴车有几百斤重,被冲出一百多米。</p><p class="ql-block"> 我是1977年入党的老党员,1979年2月打响了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时,我第一时间向连部递交了请战书。由于我们是保卫首都,防范苏联入侵的守备部队,从第一战役到主力部队撤军后持续多年的老山轮战边疆保卫战,我们部队没有参战任务。虽当兵五年,没有经受战场杀敌,赴汤蹈火,保卫祖国的生死考验。这一次抢险救灾过程,是我唯一一次接受考验,终身难忘的特殊经历,也是我感到自豪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