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过年

王启航

　 五零后的我对童年的经历仍记忆犹新，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过年的情景恍如就在昨天历历在目。

在那吃不饱穿不暖，忍饥挨饿糠菜半年粮的艰苦岁月里，尤其是孩子们对春节的期盼最为热切。可以说进入冬月就开始念叨，常扳着指头数日子。那个年代的腊月初就显现出过年的味道了。农村每十天四次逢集，从月初开始赶集的人会一集比一集多起来。待到大年二十后的集市上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从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都极为不易。年前的二十多天远近村庄就会有不间断的咚咚锣鼓声。这是各村在进行跳财神，唱麒麟等活动的演练。这些活动的参与者可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生活所迫，他们要利用过年时人们图吉庆的机会，要点零钱增加一点经济收入。从除夕的中饭后开始至初三结束。他们会不顾风寒雨雪，起早贪黑，吃不好休息不好，不辞辛苦地跑遍附近的大小村庄。

腊月二十四是祭灶日。晚上会吃到一年当中的第二顿肉馅饼(第一顿是中秋节晚上的团圆饼)。在肉饼还没有完全烙好时，母亲会心疼我们拿出一块用刀切开，分给我们兄妹先尝解馋。切饼时母亲念念有词：“灶老爷莫见怪，这块饼在份外”。等饼完全烙好后，父亲会在灶门口点燃香烛纸马，并念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四，送灶老爷上西天，好话多说，坏话少说”。以此希望灶老爷上天后祈求玉皇大帝，能让民间明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后带领全家人磕头。近半年时间才再次吃这香喷喷的肉饼，小孩子们难免嘴馋贪吃，父母怕孩子吃伤食就会提醒吃饱就好。父亲会用手摸摸我的小肚皮鼓了没有，这时我会下意识地让肚子瘪一点。晚上饱餐一顿，第二早上也还会吃到一点，中午就别想了再有了，还要留下几块到除夕晚上才能吃。除夕晚上要把贴在灶头上的灶老爷骑马上西天的纸画揭下来，全家人还要在灶门前烧纸香叩头迎接灶老爷从上天归来，这称之为接灶。

除夕的前几天，家家户户都要蒸上一年当中唯一的一次馒头，自家做点豆腐，炸上一些萝卜坨（丸）子，称上几斤猪肉，买上几条鱼，极少数人家还会杀只公鸡(母鸡是不能杀的，要留着下蛋换回灯油火耗钱)。除夕的上午要请庄上人帮忙写对联，那时庄上识字的人不多，家中能有墨汁会写毛笔字人的是寥寥无几。所以能写对联的人一上午都会忙得不亦乐乎。除夕的中饭是一年当中最为丰盛的一顿饭菜。中饭后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随之各村是锣鼓喧天。跳财神的，唱麒麟的，挑花篮的，打礼花落的，单人自唱的，要饭的五花八门齐出动。全村老少成群结队，尾随这些活动班子从这庄到那庄看热闹，从中饭后一直延续到天黑为止。

除夕晚上除了接灶，还要包饺子准备初一早上吃。过年图吉庆称饺子叫弯弯顺，还要炒一些葵花籽，黄豆，玉米粒作为孩子们的零食。睡觉之前父母会在孩子们的衣服口袋里装上一两毛压岁钱（过年初五大人就要收回去了，孩子们身上是从来没有钱的），还要在枕头旁放上几口桂片糕留着初一早上醒后吃，称之为开口糕（高），大人特别叮嘱孩子初一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刚认识几个字的我特别不理解，要饭送给各家“财神”的红纸条上都写“开门大苦”是怎么回事（实为开门大吉，我以为这是“苦”字）。除夕的晚上要睡得晚一点为守岁，还要准备一些木材，芝麻楷杆，称为摇钱树，留着初一早上烤火，称为元宝火，寓意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财源滚滚。

大年初一的凌晨，远近村庄是鞭炮声不断，五点左右鞭炮连天达到高潮。大人开门放完鞭炮后，然后点燃芝麻楷升火。全家老少起床后，都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好一点衣服。孩子们起床后会立即去各家门前拣没有炸响的哑鞭炮，然后去给邻居长辈叩头，长辈们这时就会抓一把小零食赏给孩子们。初一二除了跳财神，唱麒麟，挑花篮等活动外，还增加了很多背着篓子要饭的穷人。年前多日各家聚下的分分零钱和粗粮饼子在给完以后也就无法应付了，不少人家无奈只能采取锁门躲避。这样的场景维持到初三接近尾声，到了初四过年的味道已基本消失。孩子期昐以久的年就这样结束了。

整个一个春节，渴望已久的孩子们除吃了十来顿好饭，看财神听鞭炮热闹了几天，家家户户大红春联给贫穷的乡村增添了点新气象，其它什么也没有改变。五六十年代的过年流传着两句顺口溜，叫做"豆腐一顿，苦渣三天"，"正月七八九，没有馒头没有酒"，这是为了押韵顺口，其实到了初三四就吃上了山芋干稀饭，豆腐渣，咸菜，剩下点的馍头鱼肉留着初五的小年的再改膳一下伙食。

想想过去，看看现在，今非昔比。如今的生活平时是米面油、肉蛋奶果蔬充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平时生活已与过年毫无差别。真正过年时已没有多少过年的味道了，只不过是大人孩子放了几天假放松了一下。

我们这代和共和国的同龄人，从艰苦的童年到幸福的晚年，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尝尽了人间酸甜苦辣。我们这代人，对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有着深刻的体会。我们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苦日子。脑海中那段艰苦岁月的烙印永远不会消失。现在每当看到青年人扔掉还能食用的衣物食品都心有不忍。我辈人衷心希望青年一代能将勤俭持家艰苦朴素的家风继承发扬下去，让世世代代永不丢失。衷心希望我们的国家永远繁荣富强，人民永远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