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神汤

北京老许

去年12月有陌生人来电话，通常都是挂断了之，那天不知哪根神经起了作用，破例接听了一次。听声音对方是一位美女，自称保险公司员工，说我买的保险有项目待激活，让抽空去处理，并说发送地址，去前先预约。早年间经常出差，每年都在那家保险公司买不少人身意外险。刚下海时孩子没有了保障，还买过儿童的大病、意外等保险。不过这些保险应该已经过期，或许给孩子买的某些保险还有效，但也都是到期作废的险种。孩子唯一受过一次伤，还忘了走保险。所以就没把那个电话当回事儿，以为不过是营销而已。每年都有很多家保险公司打电话、发短信，全是免费领礼品、吃大餐、住高级酒店、养老体验、旅游参观之类的邀请，从未搭理过他们。

昨天开车与夫人外出，又不知哪根神经起了作用，从手机里翻出那天美女发送的地址，那里是中国最大的国有保险公司总部大楼。心想“去那里看看，无非被推销一番而已”于是便绕了一个弯。大厦电梯间有门禁，须有人下来接，方可进入。美女带我们乘电梯进入第九层若干会客室中的一间，按我们的选择，为每人奉上一杯美式黑咖啡。

在手机上一番认证，查到我是一份保险的受益人，投保者是我的夫人。夫人又经过一番认证，还真查到一张23年前买的保单。那年夫人被同事说动了心，给我投保了一份保险，连续交费20年，其间我若归天或再活20年，都会得到足额保险金。交费不到一年，这种保险被整改，可选择退保、继续或改为趸交。当时嫌麻烦，选了中止交费、改为趸交。因没交几个钱，此事早被忘到九霄云外。当时夫人不愿留手机号码，而家里的座机早已废弃，幸亏我还健在，手机也没换号，竟然可以领取二万元。领了钱，美女送给夫人一堆挂历、春联、红包袋之类的礼品，还让在一大堆年货中挑选一件，没等美女介绍完，夫人便两眼放光地选了最不值钱的五彩面粉。时近12点半，美女饿着肚子送我们下楼，并介绍楼内的美食地图，顿感此前我的想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刚进家门，快递员送来一个箱子。没记得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但收货人写得清楚，确实是我。

快递包装得很结实，塑料袋、保鲜膜、胶带，一层又一层，费了好几分钟时间才把具有保温效果的箱子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保温袋、冰袋之类的保温材料。

看了微信才知，侄女见过我做湘西土家族擂茶，特意让广西朋友给寄来新鲜的“恭城油茶”让我品味。

恭城油茶是广西桂林恭城县瑶族同胞的传统食品。瑶族的先人是远古黄河中下游“九黎”中的一支，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都是九黎各部落的酋长，蚩尤是大酋长。蚩尤被炎黄二帝打败后，九黎各部落向南迁徙。秦汉时期，瑶族以武陵一带为居住中心，湘西的土家族擂茶便产生于那一带，与恭城油茶有异曲同工之妙。瑶族世居深山峻岭之中，与外界少有联系。明朝时因不交皇粮被讨伐，有一支瑶人便迁到恭城，带去打油茶风俗。上世纪90年代后，打油茶传至桂林乃至广西各地，入选广西壮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国家核发了“地理标志证明商标”注册证书，成为广西首个获得该证书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去年恭城油茶入选第一批“桂林经典”名录，更是声名鹊起、远播千里。

当地人通常把恭城油茶作为午餐或待客茶点。此时已过了中午，且油茶已被冻成冰坨，决定次日品尝。

当地的苗、瑶、侗等民族的同胞，喝油茶必须配以各种佐茶小吃，都是各种油炸和炒香食品，诸如炒黄豆、炒花生米、爆玉米、炸花生米等，也可以有糯米饭团或糯米粉糍粑之类的点心，考究的人还要配以十数种酥炸小吃。今天上午，夫人烤了葱花和香菜味的两种苏打饼干，圆形的加了葱花、方形的加了香菜。

感觉只有饼干不够隆重，缺少酥炸小吃。于是便去赶集，那里有几十种小吃。

一位小哥正在炸一个巨大的油饼，非常吸引眼球。油饼下锅前的长度大概有八、九十厘米。

小哥把油饼翻过来，另一面挂满了糖。

翻过来后再炸，糖的颜色进一步变红。

将炸好的油饼控掉油，就算大功告成。

然后将油饼放在盘子里切着卖，12元一斤。

买了一小块，大约三两重，小哥抹零收了3.5元，一再叮咛不要马上吃，因为油饼内部温度很高，以免烫嘴。

回家后将油饼一分为二，作为佐茶小吃。

从冰箱里拿出油茶，放入锅内煮沸，顿时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清香，带有鲜姜的味道。

恭城瑶族油茶的用料和制作特别讲究，首先选用谷雨前后采摘的本地上好茶叶，制作成红茶。其次要使用专门的茶具：一是用生铁铸成的特制茶锅，形如瓢、带嘴；二是用木料雕成的“7”字形油茶槌；三是用竹篾编织的滤渣隔。制作油茶时，先用少许开水将茶叶浸泡5到10分钟后捞出，然后在茶锅内放少许猪油烧热，放入姜、蒜及泡好的茶叶稍炒，随即用油茶槌将其捶茸，再加入磨碎的花生米，加水烧开熬出味，用滤渣隔把茶水盛入碗中即可饮用。制好的恭城油茶，色泽金黄、茶味浓郁。一锅油茶饮完后，再向锅内掺入清水熬煮，如此重复熬煮可达五六锅。每一锅的味道都不同，当地人称“一杯苦，二杯呷（涩），三杯、四杯好油茶”。

喝恭城油茶的基本配置是麻栏果、炸米花这两种油茶伴侣。麻栏果又称麻蛋果，是用糯米粉加调味料炸制的金色小球。米花则是用大米炸制而成，洁白如珍珠。

按照侄女发来的说明，先在茶碗中放一点儿盐。当地人招待贵客时，第一碗茶要放糖，每位客人的茶碗里还要放进两个煮熟去壳的土鸡蛋。

恭城人喝油茶，是把麻栏果、炸米花放在桌上，随时往茶碗里加。我为了卫生起见，先把它们放在茶碗里用沸腾的茶水烫了一下。

瑶族是中国最长寿的民族之一，可能与喝油茶不无关系。据说当年乾隆下江南，沿途百官大献殷勤，山珍海味无尽献上，吃得乾隆见食生厌。彼时一位恭城籍御厨，想起家乡油茶之消食健胃、驱湿避瘴功效，赶紧制做工具，煮好恭城油茶奉上。乾隆喝后顿时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当即御赐恭城油茶为“爽神汤”。想来也是，乾隆到了南方本就水土不服，再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哪能还有食欲。而瑶民世代居住在潮湿、瘴气阴重的山区，靠油茶这种保健饮品得以生存。茶叶富含茶碱、生姜驱寒湿、大蒜消毒、花生可补充能量和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所以能够“爽神”。

去恭城人家喝油茶要讲究礼仪，可以假装推辞一下，但千万不要客气，如果坚决拒绝则主人会以为遭到嫌弃。从第一杯甜油茶喝起，喝到第四碗时，主人要给每位客人的茶碗里放一种炖得很烂的五花肉，肥而不腻，客人在喝完这碗茶后，就要向主人辞杯，意思是饱得不能再吃，女主人会热情洋溢地招呼客人再喝一碗，于是客人要坚持喝完第六碗，然后再辞杯，女主人便不会再煮。

恭城人喝油茶，还要根据个人喜好，选放葱花、香菜之类的配料。也会加入红、绿辣椒圈提高颜值，但最好别吃辣椒圈，会辣得面红耳赤。明天准备加点儿葱花、香菜试试。

次日后续：

上午夫人炸了花生米，烤了脆枣。还有昨天没吃完的苏打饼干。

做了一盘爆玉米花。

烤了几个红薯。

切了一些香菜、葱花和几个红辣椒圈。

煮了两枚土鸡蛋。我煮恭城油茶时放了糖。这回看起来有点儿待客的仪式感。

在恭城油茶里放上葱花、香菜、辣椒圈后，果然味道不俗。尤其是加了辣椒圈，茶汤中略带辣味，犹如美酒，饮后周身发暖。把辣椒圈吃了，并没有被辣到面红耳赤，看来茶有解辣功效。

把煮鸡蛋放进茶碗中，体验了一把作贵客的感觉。看来有必要去恭城一游，品一次地道的恭城油茶，自始至终喝满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