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啊,俺妈

淑杭

<p class="ql-block">“妈啊,俺妈。”</p><p class="ql-block">“妈啊,妈啊,俺妈。”</p><p class="ql-block">“妈啊!俺妈!”</p><p class="ql-block">从幼儿园宿舍一直敲到远航501的门,第一句话好像从来就没变过。儿行千里母担忧,上学时,没感觉妈怎么惦记我,但是,这几年说真的有点惦记妈了。</p> <p class="ql-block">俺妈是一名幼儿园教师,她挂嘴边一句话:“咱不说咱多好,但咱不给搭班的老师添心思,咱不能让领导挑不是。”半辈子付出在别人家孩子身上,时时刻刻紧张过度,到退休下来落下来“耳鸣”的毛病;一到阴天下雨,腿就肿得馒头似的。大夫说,这都是年轻干活不惜力的缘故。在家里,我爸是弟兄五个的老大,我妈自然也成了老大,当什么事我爸想不动的时候,身边总会飘来:“谁让你是老大来。”时间久了,我四个叔喊“俺嫂”的时候,没有一个应付差事的。其实,我妈也只有农中文化程度,但是幼儿园下放那么多临时工,进来这么多的大学生,硬是把吃苦耐劳的俺妈推举在最前排。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俺妈却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抓住要害,处事不惊,全家人也就跟着不慌了。</p> <p class="ql-block">想想这些年,这么多的事。仍有几件历历在目,试用回忆的绳索将点点泪光一一串起。</p><p class="ql-block">那一年,俺妈哭了,我真害怕了。</p><p class="ql-block">“妈,给我钱,我想买……”</p><p class="ql-block">“不行,好人谁要那个。”</p><p class="ql-block">什么东西在小学生的记忆深海里再难拾掇,但生气摔门而出的力道,我却记忆犹新。紧跟着背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生气倔强的儿子连头没回,跑出幼儿园,上学路上跟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去了。下午放学回来,远远望见园长正跟俺妈说话,我蹦蹦跳跳跟过去才发现气氛明显不对。</p> <p class="ql-block">“就让你惯着吧,这扇玻璃如果划了哪个小朋友的脸,刘老师!咱用什么赔人家的一辈子!”</p><p class="ql-block">不由分说,我妈上来就打我。</p><p class="ql-block">“住手!你在园里也是老人了,就在这打孩子,外面都是家长,谁知道打的是咱自己的孩子?”</p><p class="ql-block">委屈、憋屈、难过、后怕……我妈实在憋不住了,我妈哭了,没下班就跑回家去了,把我自己傻傻地抛在了大门中间,我就想像一尊石像瞬息被家长们淹没。她们都长着同一张怒目而视的脸,“坏人,坏人,他把他妈妈气哭了。”“你看,那是一个坏人,他把他妈妈气哭了。”天哪!我能听见他们的心声,反正害怕了。妈半辈子的骄傲,让儿子撕了个一干二净。后来,听周边奶奶们说,“你妈刚上班时,睡防震蓬,人手少孩子多,连熬三夜,都没见你妈掉一滴子泪,哎!你这孩子”</p> <p class="ql-block">那一次,我知道眼泪真的会飞。</p><p class="ql-block">转眼步入了初中,浑浑噩噩地过,昏昏沉沉地熬。藏了改、改了藏得考评手册,也许我妈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儿子还是级部的三十九名。又是一天考试将至,又是一下午发卷子、讲卷子、改卷子、背卷子。顶着大了N倍的头,踩着√ ̄后忽硬忽软的地,背着又赔偿又割地又开放又搞活。哎?!是马关条约还是改革开放来着?去你滴个滴吧!宁愿磨到电影院门口的冬青树下逗蚂蚁玩,也不想回家装腔作势依然发呆一小时了。好不容易熬到八点,蚂蚁一只只都让我安全送回家了,我也该回家了,反正考试前一晚没作业。</p><p class="ql-block">“不敢说没作业,啊!不是,是不敢说,不!是不能说明天考试。”</p> <p class="ql-block">走在这条狭窄的胡同里,设计着怎么脱衣洗漱,计划着如何浸入梦乡。成功刚躺下,也不知哪个缺了大德,败了阴功,不烧好香,专放臭屁的龟孙、兔姥、王八壳子乱咬老婆舌头。让俺妈知道明天考试,他们家的娃这个点还在点灯熬油、刻苦用功,就我罪大恶极的养精蓄锐、似一狼假寐。</p><p class="ql-block">“人家……你……人家……你……人家……你……”</p><p class="ql-block">“嗯,人家的化学成分是什么?最外面的分子是多少?你到底指的是唯物主义中的我,还是对角线那边的那个她?”</p><p class="ql-block">“啊!我受不了了……”</p> <p class="ql-block">出门的那一瞬间是九点十分,下身是睡裤,上身是背心。其实“离家出走”的目的地很明确:寄居在城市地下室,背井离乡上滕东的农村孩子,我班的团书记那。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早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注意那张小床,那套小桌椅,那盏小灯,以及仅剩脚下这块小地,甚至抬眼才能看见的那扇小窗。</p> <p class="ql-block">“我受不了了,真的我受不了了。”老大也没有问我怎么来了,只是把铺满桌子的课本悄悄地收了起来。“其实,你该回家的,至少有热稀饭喝,想洗个澡就洗了。”他在给我说话,还是给他自己?这人今天真没趣。“咱聊聊四班漂亮班长吧?”这时,我脑子里好像闪过了我家那辆大自行车的咔咔声。“哎唉,不想这些,你给大嘴怎么样了?”不对,这次很精确,确切的说,是千真万确,是我妈!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她怎么不大声喊我?反而更像唤回家吃食的猫儿,声音不大,却带着绵软的尾音,似悠长的船歌随湖面荡漾,又像氤氲云气在山林弥漫。不是的,不会的,这个世界叫“航航”的多了;不是的,不会的,这个点没回家的“航航”可就真不多了。</p> <p class="ql-block">“航航,你知道阿姨为什么不大声喊你吗?因为大声喊了,别人都听见了,怕伤了你的自尊心,你就更不出来了。”</p><p class="ql-block">“奥,是吗?呦,那怪细心来。”</p><p class="ql-block">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怎么也堵不住了。“咔咔”声由远及近,又由耳畔飘去了远方,这一栋栋迷宫式的小区楼,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啊!我一纵身就窜了出去,奔着唤儿的方向就扑了过去。</p><p class="ql-block">“妈!妈!妈!”那一刻,我知道了眼泪顺着眼角划过,洒向空中真的会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