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风雪夜归人

旭日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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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自拍

腊八过后，2025年春节越来越近。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在外工作打拼、求学的人们又将陆续开启一年一度的返乡（返家）与亲人们团年之旅。

这2天，鄂北随州天气最低降至零下6度，天寒地冻。尽管如此，仍挡不住人们回家与父母、亲人们团年的脚步。天气预报一直说鄂西北这几天有降雪，但至今尚没有降下来。每当想到春节前的降雪，就会让我想起1983年春节前的一幕。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千年前的唐朝，诗人刘长卿赶路投宿山中人家，半夜里，忽然传来一阵犬吠，把他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从窗口望过去，原来是房子的主人冒着风雪回家了。

有着类似经历的，还有唐代诗人戴叔伦，“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这时他正在赶往故乡的路上，没来得及在除夕赶到家，心生悲切。

唐朝的那场雪，穿越了无数冬夏寒暑，在唐诗里飘洒了上千年。那寒冷的风雪夜，从苍山白屋柴门犬，风雪夜归人的境遇，在1982年腊月二十五被我弟弟也遇上了。那年我父母在当时的鄂北随县吴山公社工作，我和姐姐们巳放年假回到家中与父母团圆，准备过年。而弟弟一人却还尚在约200公里外的襄阳地区第四中学读高中，还没放寒假，一家人就缺他一人团圆了。襄阳四中是一所当时全襄阳地区的重点高中，学生都是全地区所辖八县二市统考选拔出来的优等尖子生，高考升学率一直位居湖北省前茅。

当年，弟弟16岁，因襄阳四中腊月二十四才放寒假，正巧那几天下起了大雪，全地区乡镇班车都停运了。但他归心似箭，决定乘火车回家。那年随县吴山公社和毗邻的唐镇公社同届的学生只有2人，于是弟弟与这位唐镇籍张姓同学邀约一起，下午一点半赶到襄樊火车站，排队买票，下午5点才买到二张当晚9时发车的站票。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绿皮火车有快车、特快、慢车之分。弟弟乘坐的慢车一路咣当咣当，于腊月二十五凌晨1点终于抵达唐镇这个三等小火车站。一下火车，只见唐镇大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四周的积雪足足有20公分厚，给田野穿上了新装，却给风尘仆仆、春节归家的旅人增添几丝忧虑，回家的步伐变得沉重。

一下火车，大雪虽然暂停了，但天气异常寒冷，积雪也厚厚的，好在还未结冰。那时，乡镇交通运输不发达，没有出租车、摩托车拉客。弟弟谢绝了家在唐镇街道居住的同学再三挽留，决定乘着月色，独自一人，沿着唐镇公社至吴山公社的公路，徒步赶回20公里外的吴山公社家中。

凌晨一时许，告别了同学，弟弟一人踩着公路上的白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上路往家赶。迎着寒风，踏着软软的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响声。公路两边依稀可见的灌木植物正好当路标，指引着回家的方向。虽然夜深人静、天黑雪厚，但埋头赶路的弟弟没有恐惧，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早点回家过年。

那时的穷学生没有零食干粮，也没有饮料，肚子虽然很饿，只能忍着，渴了就捧一把积雪解决。虽然忍饥挨饿，但心里却是充满了幸福的期待，这不仅因为弟弟年轻气盛，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壮志豪情，还因为路的尽头有一个温暖的地方，有人在张望、等待他的回归。

走了大约2个多小时后，天空飘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风雪中，他独自走在雪地上，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帽子上，仿佛是大地为他披上的白色披风。夜色中，他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他走过的地方，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窝，那是他与风雪共舞的证据，也是他回家的足迹。

降雪时气温虽然很低，但他心中有一团火，也不怎么感觉冷。在这寂静的雪夜，弟弟走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之夜，踏着深深的积雪，缓缓前行。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又温暖，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轻轻拂去，那一刻的宁静与温柔，仿佛是对生活的敬意与感慨。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挡不住弟弟回家过年的脚步。凌晨五点雪花终于停了，此时，万籁俱寂，一个人在走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宛如为弟弟跳动的旋律，伴随着他回家的步伐。一路跋涉，历经艰辛，他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个白色的点，消失在风雪的尽头。

“妈，开门，我回来了！”凌晨六点多，我们一家人都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忽然听到弟弟的敲门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大清早，冰天雪地的，弟弟人在襄樊，怎么回来的？父母和我们忙穿衣起床，打开房门，只见弟弟一人真的站在门口。

看着我们疑惑的眼神，弟弟说：“我从唐镇走了5个多小时回来的！”望着弟弟稚气未脱的脸庞，母亲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把将小儿子拉进房内，紧紧搂住，半天没有松开……

多年后，每每说到弟弟那年春节风雪夜一人徒步回家的话题，都让我们家人感慨万千。是啊，一个人无论身处何方，回家过年，不仅是游子的归处，更是年的归处。远行的人不管天南地北，终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翻山越岭回到那个最安心的地方。当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句“妈，我回来了！”是多少游子心灵深处的呼喊啊！“有妈的地方才是家”，到那时，万里皆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