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那是1976年的深秋季节,我在高丰中学读高一,那时候学校每年都要勤工俭学,秋后开学,学校便让同学们下田拾稻穗,上山捡茶籽桐籽,砍芭茅杆等。今年听说是让我们高中的几个班级的学生,分别去到大冲、严坪、小源几个大队,以班为单位驻村砍芭茅杆,山里的芭茅杆据说是造纸的上好材料,造出来的纸张品质优良,所以价格挺高,好像100斤,可以卖到4-5元钱,当时生产队的社员也才合到1-2元钱一个劳动日,于是砍芭茅杆算得上是山里人最赚钱的门路,因此学校为了勤工俭学收入高,便让同学们去砍芭茅杆,这卖芭茅杆的收入,将作为学校添置购买文体设备的经费。</p> <p class="ql-block">这地方很像我们当年砍芭茅杆的匡灶村,图片来自网络,谢谢原作者。</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我们高一(2)班,被分到高丰公社小源大队的匡灶村,在10月29日上午8:30,同学们在高丰中学(油树下分校)的土操场上集合后,大家便开始挑着被褥,带上大米干菜,由班主任张文生老师带队,步行向目的地--小源匡灶村进发。</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是大晴天,太阳挺大,十四五里的路程,又加上挑着行李,所以大家都热得汗流浃背,而且也感到累,走走歇歇,那么远的路走了两个多钟头,在上午11:00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匡灶村,全班四十多名师生,都被安顿到村里的大仓库里,吃住全在里面。没等大家歇口气,张文生老师就安排男生们外出捡拾干柴,安排胡映娜,王艳芳,周宝金,周庆香等几名女生洗菜做饭,一些男同学在村子附近的竹林子里拾干竹丫,我则同何中礼,胡映付,杜炳荣,吴拥军几个稍大点的同学,跑到小瀼水库东面的柴山上捡干松树枝。</p><p class="ql-block">匡灶村位于立肇公路北,是小源大队离公路最近的一个生产队,村后面都是山,小瀼水库镶嵌在青山中间,像一块绿色的玉,十分养眼。在水库西面是座石头山,山脚下长着粗大的毛竹,山上生长着水竹和乌竹,山的中间夹杂着芭茅荆棘与藤条,那里就是我们砍芭茅杆的战场,而水库东面则是较为肥沃的土山,那是长着松树、杉树、樟树、槠树,大叶禾、板栗札、戟札,杜娟等灌木和乔木。远远看去,虽然说进入暮秋,山上树木依然生机盎然,满目苍翠,景色迷人,由于林子深密,秋风吹过,松涛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感到阴森可怕,背上顿感凉飕飕地不寒而栗。</p><p class="ql-block">由于这柴山养护得好,极少有人进去山林里砍柴,因此树林很茂密,干柴也多,不一会儿,我们每人都捡到一根较大的干松树枝,刚要拖着下山,就听到山林里有人大声喝道:谁在偷柴?别走!是附近生产队上看山的社员过来了,我们想要是大家都空着手还好作辩解,可现在我们每人都带着柴刀,真被人逮到那可是人脏俱获,这芭茅杆还没砍一根,假若柴刀给缴了,那就麻烦大了,不但芭茅杆砍不成,到时候回家也不好向大人们交待呀,于是乎,同学们一商量,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大家扔下手里的干柴,提着柴刀,撒开双腿,拼命向山下跑,我个子小,腿短,跑步的速度慢,只得气喘吁吁落在同学们后面,最后黄胶鞋带松了,鞋子掉了,只穿了袜子,将鞋子提在手里跑,结果袜子到底还是跑丢了一只,想起当时的情景,真是狼狈不堪。</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中午吃完饭,张老师便带着同学们,上村后的那座竹山上砍芭茅杆,上了山,大家散开来,各自为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同学们基本上从小都在家里上山砍过柴,而且有些同学,还有着砍芭茅杆的经历,他们专找那些芭茅深的,荆棘丛生的地方下手,先将芭茅杆砍倒,接下来再用刀口削除叶子和顶部,一根根放在地上,砍完一处,便找藤条捆起来,有的一大蔸芭茅就可以砍一捆芭茅杆。而我住在高丰畈上,本身离山较远,上山砍柴的次数少,芭茅也很少接触到,既害怕芭茅那如剑般锋利的叶子割破手指,又怕那尖锐的荆棘刺进皮肉里,于是就专找平坦处看似粗大的空心芦柴砍,那芦柴叶子是不扎手,可那东西华而不实,看上去那么粗一根,人家里面是空心的,根本就不重秤,到了黄昏时分,我们回到驻地,班长温义基为我们称数时,男同学们大都每人砍了三四十斤,女同学也砍到了二十多斤,而我仅砍了八斤,当时都遭到周三喜张远清方金炉几个小同学的嘲笑,脸红到了耳根,半天都抬不起头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匡灶村的大仓库,靠近山边,夜暮降临时,阴森森地像座大坟墓,晚上我们点着煤油灯,全班四十多人,包括老师以及男同学女同学,统一打的地铺,地上垫上干稻草,上面铺上被子,大家同居一室,男生一边,女生一边,中间留出一米宽的过道。那时候的人都很清纯,大脑中并无非分之想。</p><p class="ql-block">北方冷空气的前锋已到达赣北地区,外面呼呼地刮着北风,仓库窗户没有遮挡,凉风飕飕吹进来,大家把从家里带来的被子,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以抵御寒风侵袭,煤油灯上的火苗一闪一闪,仓库内显得昏暗,真有几分恐怖,后面山上时不时传来猫头鹰和不知名的野兽叫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p><p class="ql-block">本来劳累了一天的同学们,该早早入睡,可是大家都睁大眼晴,全无睡意,到了新地方住,都有认床的习惯,而且现在又身处这较为恶劣的环境之中,更是难以成眠。</p><p class="ql-block">大概在晚上十一点钟,我才迷迷糊糊睡着,我在做着梦,梦到了妈妈姐姐及小弟他们,他们正是在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的那一天,离开我们江西瑞昌,千里迢迢去到云南保山舅舅家省亲,我们分别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是天天都在盼着他们能够早日回来,全家人团聚,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p><p class="ql-block">"呜嗷-呜嗷-",后半夜了,我突然被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惊醒,那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到大,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听到这种声音,真的让人感到头皮发麻,汗毛直竖,不知谁嚷了一声:鬼叫哇!大家"唰!"的一下,全从地铺上座起来,同学们惶恐着颤栗着,恐惧万分地挤坐到一块,有些女同学好像被吓哭出了声,在那里抽泣着。这时张老师也起来了,他把煤油灯打亮些,走到同学们中央,大声地说道:"同学们,大家别怕,这不是什么鬼叫,这是猫叫,俗话说的猫叫春,世上本来就没有鬼,哪来的鬼叫声。"说着,他喊了周庆权张公木张木胜等平时几个胆子稍大的男同学,打开仓库大门,用石头木棍将那几只叫春的猫驱赶走了,那令人感到十分恐惧的声音,在后来几天的晚上,我们再也没听到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当年的小源匡灶村,半个世纪过去,如今是旧貌换新颜了。</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天变阴了,黄沙天,张老师让同学们继续上后山去砍芭茅杆,而给我分派了一件特殊的差事,叫我独自去到上面铺头大队的商店,购买煤油火柴和盐,我知道,这是张老师对我的特殊照顾,说得冠冕堂皇些是因材施用,他了解到我,的确是个不会干粗活的料,即使今天让我去和同学们一道上山去,也砍不了多少芭茅杆下山,还不如让我去打杂好了。</p><p class="ql-block">去铺头大队先要出匡灶口,沿瑞肇公路向西,朝洪下张家铺方向走,那时的公路很窄,而且起伏较大,弯弯曲曲,路面上全是砂石子,公路南面是乌石河与水陆畈,北面则是山山岭岭,那里屋场稀少,人自然也比高丰畈上的人少得多,公路上车辆也少,加上那阴沉沉的天,一个人走路,半天没见有车子与人来往,心里不免感到寂寞冷清,四周很静,只能听到脚底下鞋与沙子接触时发出地"唦!唦!"声响。</p><p class="ql-block">差不多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铺头商店,商店在路边的一间小屋子里,那个年代物质资源匮乏,店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货卖,仅卖一点社员们需要的日常用品,如酱油、盐、香烟、古巴糖、小发饼、水果糖、火柴、蜡烛、煤油、缝衣针、棉线、钮扣、锅碗瓢盆等。买好东西后,我赶紧向回走,还有好几里路,不能耽误了,得在吃中饭前回到匡灶去。</p> <p class="ql-block">小瀼水库的景色,依然还是那么美丽迷人。</p> <p class="ql-block">六</p><p class="ql-block">接下来张老师便再没让我去砍芭茅杆了,而是让我同几位同学一道,将大家砍回来的芭茅杆打成标准捆,这事轻巧,不用上山,但是也要求认真负责,称好秤,每捆都必须是50斤,长度在5尺,大家先砍些小山竹来,破好两边,将一根根芭茅杆砍成5尺长,然后将砍下来的头头脚脚,都包裹到中间去,真像是绣花枕头,外面冰冰光,中间一包糠。称好秤后,接下来便是打捆,打捆也要技巧,上周的升友同学,在家时就经常砍柴,他捆的柴既结实又齐整,这芭茅杆打捆的事,他也是最佳的人选。打完捆,还得堆码好,一层5捆,横一层竖一层,交替着向上堆码,一般也就是码到十来层,上面盖上茅草,防雨淋,我们这些芭茅杆,要等到乌石街供销社的人,到时候会派拖拉机过来拉走。</p> <p class="ql-block">七</p><p class="ql-block">第四天早上,学校里来了通知,因北方强冷空气已入侵到我们赣北地区,考虑到原本衣着单薄的同学们,抵御不了这场寒流,会受寒感冒,加上已统计到各班的下达任务,也基本上完成了,便要求老师带领着同学,提前两天结束了这场战斗。</p><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上,我们行走得十分艰难,迎着七八级的东北风,公路上的砂土被狂风刮起,整个回程里,都像是行进在沙漠中,四处尘土飞扬,而且那强劲的北风寒冷刺骨,虽是晴天,那太阳淡淡地挂在空中,我们却感觉不到一丝丝温暖。</p><p class="ql-block">待回到家中,我看到姐姐和小弟他们在家里,姐姐说他们是前天下午回来的,妈妈现在已到所里上工去了,庆弟忙到里屋去,拿回妈妈他们从云南舅舅家带回来橄榄、核桃、松子给我吃,我边吃边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虽然外面寒流滚滚,家里却是那样的温暖,尤其是一个完整的充满着爱的家,更加让家庭所有的成员感到幸福温馨。</p><p class="ql-block">因为前段日子,所里的人们还在议论着妈妈他们在云南不回来了,要在那边安新家了,爸爸为此几天都吃不下饭,我和庆弟也失去了往日的天真烂漫,家里顿感失去了生机。</p><p class="ql-block">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妈妈姐姐小弟都回来了,全家人又团圆了,我太兴奋了,太激动了,将几天来砍芭茅杆所吃的苦受的累,疲惫、委屈、惊恐、寒冷全都抛到了脑后去了。</p><p class="ql-block">回想起那一年砍芭茅杆的经历,让我又打开了尘封太久的记忆闸门,那一年,1976年,我们的国家和我的家庭以及我自己,都曾经经历了太多的坎坷曲折悲观离合的命运煎熬,因而也给我们的今天,留下许多刻骨铭心的值得回忆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