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与酒

董朝阳（笔名莫记）

　　在八十年代那略显清苦的岁月里，父亲的酒如同一个神秘而又温暖的结，系着家庭的琐碎与爱。

彼时，国家经济困难的阴影如同一片薄暮，笼罩着每一个家庭。家中的氛围也常常因为生活的压力而紧绷着。在我的家中，哥三个像三棵正在成长的树苗，而父亲的工资就像滋养我们的涓涓细流，虽不充沛，却也足够勉强支撑起这个家。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每天想要喝点小酒的习惯，就像一颗小石子，在家人皱起的眉头间激起层层涟漪，家人都不同意他喝酒。

我是排行老二，那是一个还有些懵懂，却又对生活有着敏锐感知的年纪。父亲总是会在某个略显疲惫的傍晚，把我悄悄叫到身边，递给我几毛钱，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信任，低声让我去买酒。我望着手中的钱，心中却丝毫没有犹豫就愉快地答应了。在那时的我看来，这一行为背后仿佛藏着一个只属于我们父子俩的小秘密。每次买到酒，把剩下的几分钱悄悄揣进自己的小口袋时，我就像一只偷到腥的小猫，满心欢喜。毕竟，那几分钱对我而言，就像宝藏一样，可以用来满足我小小的物质渴望，比如去买一颗水果糖，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

父亲做着外建工作，他的身份是一名瓦工。他的工作像是一场与沉重砖瓦的艰苦博弈。每天，他都要在烈日下或者寒风中，搬运沉重的砖块，精心地砌着墙。那高高的脚手架是他的舞台，却也是一个充满艰辛的战场。他的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得如同砂纸，每一道茧子都是他辛苦劳作的勋章。对于他来说，酒不仅仅是一种饮品，更是一种能够驱散身体疲惫的慰藉。劳累了一天的他，坐在有些破旧的饭桌前，倒上一小杯酒，看着那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仿佛就能把一天的劳累都融化掉。

我还记得那些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父亲略显沧桑的脸上。他端起酒杯，先是轻轻嗅一嗅那酒散发出来的香气，然后抿一小口，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一种放松和惬意的神情。有时候，他会一边喝着酒，一边和我讲述他在工作中的趣事或者一些做人的道理。他说，做人就像砌墙，要一块一块稳稳地砌，就像在生活里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那时候的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在心里却对父亲更多了几分崇拜。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长大，也开始理解了家人为何不同意父亲喝酒。毕竟，在温饱都是问题的家庭里，每一分钱都有更重要的用途。但父亲对酒的执着，在我心中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那是一种他对生活的热爱方式，一种在他艰苦生活中寻找片刻宁静的途径。

如今，岁月已经悄然流逝了许多，我们的生活也早已改善。父亲也离我们而去了，但每当我看到酒柜那些酒，依然会把我带回到那个八十年代的傍晚，那个小小的我拿着几毛钱去买酒的场景。在父亲与酒的故事里，我看到了生活的艰辛，更看到了一种深沉而又默默流淌的父爱。那酒里，蕴含着父亲对生活的不易的承受，也蕴含着他对家人默默的付出和对我的独特的爱。它就像一首无声的歌，在家庭的岁月中久久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