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鱼

国家农民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两条鱼</p><p class="ql-block"> 上月31日,新旧年交替,友从河洑来,曰,冬日涧河水浅,得小鱼若干,想是野生物,随送我一袋。当日忙碌,中途无暇回家,又恐腥味太浓,熏了同事,无处存放,只能求食堂阿妹,暂放于冷藏柜。取鱼至家,已过亥时。找来砧板、盆子、菜刀,清理小鱼,取腮、去内脏。鱼虽是一袋,放入盆中顿觉不少,大约三斤多,全是小鲫鱼、刁子鱼、鳑鲏等等,还有河虾一枚、鳊鱼苗一枚,未曾细数估计百余条。鱼虽小,人情大。</p><p class="ql-block"> 用刀破开鱼肚皮,顺势刮掉内脏,有点讲究,乃高人所教。虽然有点杀鸡用牛刀之嫌,但比用手直接掐破再挤出内脏要干净,品相也好看。一条、两条,约莫半小时,忽然感觉盆子里有动静,心头一紧,这些鱼从捞上来已过12个小时,期间还放在冰箱里过,难道还有活物?用手翻动,又没了动静。好奇之心起,干脆不动,静置。少顷,一丝微弱的震动,最上的鱼好像被顶起来一样。细细寻找,是两条不到一两的小鲫鱼,一条左腹鱼鳞掉了很多,另外一条眼眶下边好像还有血丝。随即放在砧板上,又没了动静,是感知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正准备动刀,忽然其中一条的尾巴颤动了一下;另外一条冥冥之中也许是看见了刀的寒光,攒足力气,但未跳起,只是头和尾巴向上略微翘起,像一条直线两端有了点弧度,身子还未曾离开砧板,旋即又躺下了。</p><p class="ql-block"> 自古弱者被同情。两条小鱼弱弱的,或许是生命的最后一搏,竟然感动了我,也替它们寻得最后的生机。两条鱼的生命或许要开始重新计时,或者是重新来过,虽然不如凤凰涅槃般壮烈,称之为重生总是可以的。</p><p class="ql-block"> 顺手放进一只空碗里,两条鱼静静的躺着,或许鱼太小,抑或我老眼昏花,始终看不见两条鱼的欢呼雀跃,就连微弱的呼吸也看不见。一点点失望油然而生,刚刚的一点同情怜悯之心眼看就要随着指间烟草的烟雾飘去。忽然想起,鱼儿离不开水,水是鱼的生命所依,是鱼耐以生存的不可或缺的必然。当瓢中的水,随着重力的作用慢慢注入碗里,两条鱼好像开始随着水的冲击飘曳,又如同翩翩起舞一般离开碗底。或许是活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约摸一个小时之后,收拾停当,回头一看,碗里的两条鱼竟然张开小嘴在呼吸,活了。十多个小时,历经渔夫引以为豪的收获伴随着绝情和粗鲁、历经同伴的死亡、历经藏匿于空气稀少的冰箱,在离开水的四万多秒之后,活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心里暗自惊叹于鱼顽强的生命力。碗里的两条鱼,慢慢的或一前一后,如兄弟或姊妹般,或如情侣肩并肩,一厘米、两厘米地游动。不晓得鱼会不会笑,如果会,此刻两条鱼儿应该会相视一笑,庆幸劫后重生;或许会喜极而泣,可惜鱼的眼泪在水里,寻不见。是水还是眼泪,分不清,只有鱼知道。或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间何不是如此,子非我,焉知吾之苦乐。</p><p class="ql-block"> 睡觉前将两条鱼移至一只大水桶里,水桶是绿色的,是生命的色彩,也许会让劫后重生的两条鱼得以一点平静。鱼在桶里,换了空间,或许是恢复了一点元气,开始沿着桶壁游动。试着想用手去抚摸一下鱼儿,两条小精灵嗖的从手边钻出去,生怕被我抓住,或许被白天那双渔夫的手吓怕了。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难道错了?七秒的记忆,于人,或许是学不来的天性;人世间的诸多痛苦、苦恼,如果只在脑海里存在七秒,那人世间一定只有欢乐,悲悯的文字只能是符号了。孟姜女的眼泪,如何能哭倒长城?</p><p class="ql-block"> 第二日,元旦。新年第一天。担心鱼儿饿着,将几粒米饭压碎了,撒进去。因为水桶是放在卫生间里的,没有窗户,阳光进不来,一直开着灯。鱼儿在刺眼的灯光下有点手足无措。或许习惯了河汊里躲在水草下面,习惯了天高云淡。顺手放进一只水瓢,水瓢浮在水面。不一会,鱼儿不见了。原来躲在了水瓢下面,似是寻找到了可以躲避的安全港湾。人,心之所想,心的港湾,像躲在水瓢下面的鱼?港湾何处是,故乡一颗老树的树荫下?百年老屋的墙角里?父母的卵翼下?还是伊人的臂湾里?一辈子寻寻觅觅,两条鱼的启示,原来人的港湾在苍白的几段文字里面,简单的个人履历里,生你养你的地方、学校、单位、何年何月,如此明了。</p><p class="ql-block"> 第三日,早晨起来,打开水龙头,放些水到桶里,补充点氧气。望了一眼水桶里的两条鱼,上班去了。整整一天,心中一直默念,好好的,等我下班回家。想来好笑,年将花甲,竟然牵挂两条小小的、才认识不到三天的鱼。鱼,是冷血的,两条鱼在桶里,呆了一整天,是否能感知到我之所想?</p><p class="ql-block"> 吃完晚饭,寻思鱼儿放在桶里不便观赏,明日还是去买个小鱼缸来,养着好玩。饭后走走,习惯了去穿紫河边。冬夜寒气,微风拂面,冷冷的直扑口鼻,却也新鲜,任人自由呼吸。穿紫河水波光粼粼。内心深处忽然冉冉升起一丝内疚。困鱼于缸中或桶里,只为自己一乐,自私也,犹如盆景树木,为造型美观,被人类用铁丝捆绑,扭曲枝条,无奈只能扭曲的活着。回家,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两条一起的、单独一条的。人像模式,放大了,再来个特写。权作留个念想。那条鱼左腹被刮掉的鱼鳞并没有长出来,另外一条眼眶下的血丝边好像找不到了。找了一个不漏水的保鲜袋,小心翼翼把两条鱼儿放进袋子里。</p><p class="ql-block"> 夜幕下的穿紫河,五彩缤纷。两岸的灯光,桥下桥上的霓虹,如彩虹卧水。偶尔,游船从河街驶来,在河面犁出一条色彩斑驳的色带。放生的地方,选在七里桥和古戏台之间,对面是德国小镇。桥上三三两两的人在看夜景。古戏台曼妙的身姿,演出的应该是汉戏或者荆河戏。德国小镇大功率的音响传出一阵阵高歌,不晓得是哪家单位在举办年会或者音乐晚会。河岸边有人行栈道,护堤的石头半淹没在水里,虽是冬天,水草、杂草还是生命的原色。三块石头之间,有一块一平方尺的空隙。石头之间有缝隙,河水相连。两条鱼在穿紫河的生命将从此地开始。第一条放进去,没有太大的动静,好像在观察四周的环境;第二条放进去,很是活跃。幻想中的一幕,两条鱼儿应该向我致谢,久久不愿离去。有行人笑相问,放生乎?积德、善也。</p><p class="ql-block"> 散步一小时,有些乏了。往回走时,刚刚放生的地方,已经没了两条鱼的身影,手机的灯光下,只有几条极小的细如发丝的鱼趋光而来。心中遗憾,刚刚放生的地方是否太小?是否已经游到其他地方去了?是两条结伴而行还是各自闯荡自由的世界?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古诗词来:安能辨我是雄雌?两条鱼是一雌一雄?或是同性?历经磨难之后是否会成为伴侣?兄弟?姐妹?</p><p class="ql-block">但愿鱼的记忆不是七秒,记得和我相处的三天七十二小时。</p><p class="ql-block"> 国家农民</p><p class="ql-block"> 初稿于湖南常德</p><p class="ql-block"> 定稿于2025年1月13日清晨</p><p class="ql-block">后记。后,每次在穿紫河边散步,心中总会祈祷那两条鱼不会被渔人钓去。如果鱼儿也能有一副龟的盔甲,刻上几个文字,渔人见了,或许会放生,岂不妙哉?吾非鱼,恐已知鱼之乐,谁人能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