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儒官苏履吉：孝子

凡夫俗子

　　清代儒官苏履吉：孝子

有道是，一等人：忠臣孝子。我认为，先孝子，再忠臣，苏履吉是也。

一、为父守孝

苏履吉《自序》云：“二十六岁(注：1804年)，重赴省坦鼇峰书院肄业，……履吉奉讳归里”，即丁父艰，回家守孝。《检先大人遗札》：“悲今字字成遗迹，忆昔言言实儆余。绝笔惨添游子泪，九泉知否近何如”，字里行间流露对先父的无限孝思。《先大人讳日志感》有句云：“每逢秋日望南天，怅绝趋庭十六年”。每逢秋天，想起先父亡逝，每不能忘怀，而今趋庭承训“绝十六年”，再也听不到严父垂训啦，何其遗憾！

二、怀念先父

《先大人捐馆舍，越今十九年矣。嘉庆庚辰(1819年)履吉补甘肃崇信县令，兹奉覃恩，始获请赠。抚今追昔，不禁怅然有感》，这标题就十分浅露苏履吉对亡父的无尽追思和“怅然”，何况诗中曰：“十九年来失怙人，趋庭诗礼记犹真！”父之训，一言一语，犹在耳，至今难忘。诗后小字注“甲子(1804年)，履吉肄业鼇峰时，已届乡闱，适奉讳归里。”什么意思？这一年，刚好是大考之年(子卯午酉，乡试考举人)，但“守制”期间不得参加科考，以孝为先。[注，十九年应是“十六年”之笔误，先大人捐馆舍当是1804年]

《先大人墓次》：“难报亲恩叹昊天，一邱省视信怆然。每逢久雨人须至，都为新坟土未坚。黄壤还培三五尺，青碑永泐几千年。登临只有高山在，安否何从问九泉？”苏履吉感叹父恩如天，每遇久雨都必须去看看先大人坟墓，担心新坟被雨水冲毁，为其培土，可是高山还在，父亲在九泉下“安否”？拳拳孝子之心，如山泉流水，永不枯竭。

三、奉养祖母

祖父去世，祖母范氏遗娠三个月。范氏生下遗腹儿并抚养成人，送其读书，成为太学生。范氏21岁起守节孀居，“寿九十有五，亲见七代”，含辛茹苦，懿德流芳。公元1804年，范氏又经历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儿子先其而逝，所幸元孙苏履吉已成人(26岁)，从此祖孙相依为命，苏履吉担当起长期奉养祖母之重任。他在《家计》诗说：“读书仍恋旧生涯……无钱何必向人赊。妻还知俭亲浇菜，子亦安贫学种瓜。”又，《家居》曰：“已分家资薄，年来节省难。一身当拮据，百事尚盘桓。俭朴行其素，贫穷任所安。高堂春昼永，菽水足承欢。”也就是说，苏履吉考取功名前，亦耕亦读，节俭过日子，养活一家老小，奉养祖母、母，绝不含糊。

在祖母寿辰之际，苏履吉无论是入仕前还是入仕后，都写诗祝寿，以表孝子之心。如《七月初八日祖母诞辰》：“祖母年今七十五，一生孀节多艰苦。三年结发祖先亡，三月遗娠生我父。……”娓娓道来，如祖孙对语，至情至性。这类的祝寿诗很多，有《七月初八日祖母诞辰(时年七十有六)》《七月八日祖母寿辰，越十三日为吉生日，诗以志之》、《祖母寿年八十有七，履吉春秋亦四十有八，再歌以记之》、《恭题祖母范老太夫人九旬寿相》《代拟祝祖母范太夫人九十寿诗(四首)》等等。读后，即知祖孙二人感情至深，范氏寄望履吉光宗耀祖、丕振家声，对其疼爱有加；履吉感念祖母一辈子懿德高标、孀节茹苦，对范氏极为敬重和孝顺，所以《友竹山房诗草》有诸多内容都写到祖母范氏，无疑是中国儒家“上慈下孝”传统美德的最好注释。

苏履吉签分甘肃第三年就把祖母接来任上，让她享受绕膝之欢。《三月送祖母南旋》小字注云：“祖母自丙子(1816年)来甘，越今七载(即1822年)。”《安西感秋》序云：“嘉庆二十年(1815年)，余筮仕来甘。二十一年署安化令，二十二年祖母携眷来任。……回忆嘉庆二十四年(1819)，在兰州庆祝祖母八旬寿诞，转瞬又历十年。自道光二年祖母南旋后，每逢秋日，信深思慕……噫！天涯游子，正不知何日得以归侍慈帏也。”范氏，77--83岁，随履吉住在甘肃七年，80岁在兰州庆祝，祖孙尽享天伦之乐。后来，祖母思家，履吉派人专程送回故里。《友竹山房诗草》，多首诗、多处述及接送眷属之事，每至一程，常有诗遥祝平安。范氏居家期间，无论节日或平素，履吉频繁寄回诗章、书信，问安亲人，慰怀祖母。苏履吉的一片孝心，跃然纸上，诗中随处可见。

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如果您认为苏履吉只是孝养母亲和祖母，那就不免狭隘了。其实远不止于此。他登拔萃科，赴京赶考，途经苏州，夜宿旅馆，听说这里有一位客死他乡的双翰先辈族贤“星山公”，至今旅榇未归，游魂在外，实属憾事。《到苏州拜家检讨星山公旅榇于温陵会馆》：“拜公旅榇为伤神，同处家乡属至亲。二十年前老成辈，三千里外未归人。名登上国方尊齿，车返中途竟殒身。骸骨应教还故土，纸钱烧罢话来因。”这是苏履吉北上应考途中写下的一首诗，说的是什么一件事呢？见另一首《次苏州祭家星山公检讨旅榇于温陵会馆，并陈颠末》，这是苏履吉殿试后考中二甲第一名，告假回乡省亲，南下途经苏州写的，该诗记述则更详尽更具体了：

原来，二十年前，族中有一位八十五岁的读书人：星山公，矢志追求功名。乾隆六十年，朝廷诏命奏人瑞，覃恩赐为翰林检讨，不料因年老体弱，出京城四日程，行至河间，时值炎暑，不治身亡。一同前往陪侍的儿子，去参加会试的侄儿濬村，在告求同乡会的捐资援助下，扶柩南归。怎料，子不幸沉没于万年闸，且所得捐资已耗尽，再也无力扶榇归乡，只好暂寄苏州温陵会馆。结果，一寄就是二十年。

苏履吉十七岁时，就听闻了此事，“私念得北行，为公舆榇至。”这次北上赴京，考取功名后，定将公之旅榇送回故里。可是，归程次苏州，“欲扶旅榇归，奈吉囊已匮”，辗转不能寐，只好祭告翰林检讨星山公：履吉先回故里，发动族亲们捐资，一定想办法请翰林检讨“回家”，决不食言！后来，有了众乡亲的帮助下，苏履吉终于履行了诺言：星山公归葬戴云山北。

这件往事，在双翰族中世代流传，成为苏履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一段佳话。当然，他在塾师生涯中，也常拜望族贤、耆老，虚心求教；入仕后，在甘肃任职期间，不改初心，爱民如子，敬重父老，被当地百姓奉为“神君”。

五、奏请封赠

奏请朝廷封赠先世，这在古代其实就是一种孝行，将自己的官职貤赠给祖上，使祖宗也获得荣光，以缅怀其功德。《苏履吉敦煌诗钞选注》(姜德治选注)附录“九斋年谱诗”，以编年体的形式，将该年中的大事写成诗，从嘉庆十九年至道光十三年(1814--1833)，即从苏履吉36岁赴礼部会试，参加保和殿复试，钦定二甲第一名，签分甘肃为官，到他55岁在庆阳任上为止，一首记一年，总计十首，反映了十年里与己有关的大事。其中，《道光元年(1821年)》诗中小注：

“是岁，余年四十三。崇信先报到任，仍署灵台。恭遇今上登基，覃思请赠父文林郎、甘肃崇信县知县，母封孺人；貤赠祖父文林郎、甘肃崇信县知县，祖母貤封太孺人；又遇太后覃恩，补请本身及妻室。……时祖母范太宜人在署亲拜敕命，并嘱三弟于先大夫茔前焚黄。”这是苏履吉第一次请封，把自己的官职荣赠祖先、荣封祖母，不独占荣光，以示孝敬。另，“焚黄”即祭告先人，也是封建时代的孝行之一。

《道光八年(1828年)》诗中加注“请旨赏赐(范氏)‘七叶衍祥’匾额”。又注：“南路回疆平定后，今上恭上皇太后徽号覃恩，余例得以知州升衔，请封赠，晋赠祖父为奉直大夫，晋封祖母为太宜人，晋赠父为奉直大夫，晋封母为宜人。”这次是苏履吉升任五品官，依例向朝廷奏请晋封(赠)。如此举动，以官貤赠或貤封，即不忘先祖遗德，共享荣光，乃孝行之美也。

公元1834年，95岁的祖母范太宜人离世。时56岁的苏履吉，闻讯即辞官回故里奔丧，准备从此归隐田园，终老于家，不再宦游。不料，当他回到家乡，发现不争气的弟弟竟然染上鸦片毒瘾，败光了家中产业，顿时悲愤交加，老泪纵横！无奈，守制三年后，打消了老死家中的念想，重拾行囊，向朝廷奏请起复：无论官职大小，或地处荒蛮，都要上任，再效贤劳。最终，获准赴广东省佛山分府海防厅任职，卒于任上。后来，归葬故里。卒年及寿考，不详。

苏履吉，在甘肃任边吏近二十载，成诗三千余首，遗世《友竹山房诗草》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未全。但通读其诗，行行字字，无不沁透出“孝”。苏履吉，于国一循吏，于家一孝子，无愧于祖，无愧于宗，更无愧于民，被甘肃百姓奉为“神君”“生佛”。终其一生，后世以“官德流芳”誉之，悬匾祠堂，万世景仰，乃其殊荣！苏履吉，是双翰苏氏的骄傲，德化的骄傲！

[待续]

北山其人

2025.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