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哥

泰山翁

　　酒哥是青山市经济贸易委员会生产计划科科长武广玖的“酒名”。因为他每餐必饮，酒场上没他热闹不起来，所以真名反而没有他的酒名大。市政大楼三十多个部门几乎没有不认识酒哥的。

酒哥个子不高，较瘦，给人一种骨美感。烟酒不分家，酒哥不但热衷杯中之物，烟也不离嘴，一天就吸“一支烟”，早上上班手里就夹着烟，这支烟还没吸完，那支烟已在另一只手里准备着，所以酒哥吸烟不用火柴或打火机，就用前一支点燃后一支。经济贸易委员会的张副主任就曾给酒哥画像道：

满面烟油，一副枯骨；说话喷着酒气，哈欠带有烟臭。拿烟一闻即知真伪，喝酒一抿便觉好孬。酒是他写材料的源泉，烟是撬开他嘴中数字的杠杆。一日无饭尚可，每餐不可无酒。如果酒哥戒烟酒，我就四肢着地爬着走！

酒哥资格很老。五十多岁了，还是正科级。大家议论起来，都说他喝酒影响了进步。他两眼一瞪：“不贪污，不受贿，喝点小酒算什么罪！”　　

酒哥喝酒的段子流传甚广。那年中秋节那天。东山区经济贸易发展局举办年产值100万以上的企业统计人员培训班。分管生产计划统计的刘副局长派人来请酒哥前去讲话。名义上是请酒哥讲话，实际上是请他去喝酒。因为，各县市区经贸局都知道，只要办培训班，就会有酒场；有酒场无酒哥，酒场气氛就活跃不起来。所以培训班一开始，青山区经贸局刘局长人就早早把酒哥来请了。

培训班在望山酒楼举办。酒哥一到，培训班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人们都站起来鼓掌表示热烈欢迎，很多人跑过去和他握手。酒哥和他们的熟悉程度，堪比家人。

晚餐的时候，酒哥知道自己来此的任务，和各位领导及与会者推杯换盏，带头“一口闷”，但不忘活跃气氛，荤段子素段子如高山流水，汩汩而来，整个酒场让他搅和得欢声笑语，气氛融洽。酒不过三巡，一桌十人就喝下了两瓶“五粮液”三瓶“五岳独尊”和一箱“青岛啤酒”。直到深夜，大家才簇拥着酒哥坐上刘局长的车开始回家。

途中经过一片小树林，酒哥吼着要方便。司机老王笑着说：“酒哥，你可说过喝酒不准撒尿呀！回家再说吧！”酒哥吼道：“老王，你停不停车？你不停车，我可要尿在车里！”边说边要解裤腰带。车上两位女科员连忙说：“王师傅，你快停车吧！”

车一停下，酒哥一下车就对准一棵小树尿起来，十分钟的时间还没见酒哥回来。后来，车里的人听见酒哥吼道：“刘局松手！不能再喝了！刘局松手呀！”老王感到蹊跷。酒哥在和谁说话呢？下车一看，哈哈！酒哥撒完尿竟然把小树扎进裤腰带里了！老王哈哈大笑，说：“酒哥，刘局长还拉住不放，你还喝不喝呀？”酒哥一边扯一边说：“松手！松手！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老王替他系好裤腰带，扶他上了汽车。两个女科员听老王一说，都哈哈大笑起来。酒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嘿嘿！刘局够哥们义气！刘局够朋友！”

送下两位名女科员，按照刘局长的交代，司机老王把酒哥送到家里，亲自交代给他老伴。老伴一看酒哥喝多了，立马递上一块毛巾，让他擦擦脸。酒哥挥挥手说：“没事！没事！”老伴一看他自己不擦，就亲自给他擦。酒哥连连说：“老王！你们望山酒楼的小姐真是服务到家了！你看！亲自给我擦脸！”

第二天，东山区经贸局又传来昨晚酒哥回家发生的喜剧：昨晚老王走后，老伴把酒哥拥到床上，给他脱衣服。酒哥死活不让脱，嘴里还喊道：“小姐！不行！小姐不行！我没带钱！我没带钱呀！”

其实我怀疑这样的故事是人们从杂志报刊上刊登的小段子找来安在酒哥身上的，只不过这些故事加上了现实人物，有时间、有地点，从而使这样的故事就更有笑点。事实上酒哥有一个特异功能比他这些酒场段子更让人传诵，那就是记数特准——特别是酒后，人家是酒后脑子发浑，酒哥却特清醒。酒哥在经贸易系统工作三十多年了，分管生产、计划、统计也有二十个年头了。全市各项经济指标，特别是工业经济指标了如指掌，你要啥有啥。有一次，全省召开经济工作会议，省厅一位处长在喝酒时一边拿报表，一边考酒哥青山市的各项数字，酒哥一一对答，毫无差错。再考他各地、市的数据，酒哥竟然也对答如流！在座的各地、市领导无不啧啧称奇。因为酒哥有这一特异功能，几届主任无论是给省、市领导汇报工作，还是外出参观考察，都要带着酒哥。同志们都说：“酒哥是青山市经贸委主任的‘随身电脑’”。

那年 ，酒哥带人到平湖区检查工作时，平湖区经委领导先把检查组一行人按到酒桌上，轮番让酒，别人都担心酒后耽误工作，不敢喝，酒哥却来者不拒，直喝得酒哥那眼都要睁不开了，才由人架着离开酒桌，到办公室查看报表那一套。酒哥把正吸着的烟蒂揪去烟嘴，接到另一支烟上，猛吸一口，浅咂一口浓茶，徐徐吐出烟雾，然后一页页翻看资料，把要检查的项目全部查阅完毕。年终平湖区经委来报表，酒哥把那报表一一翻过，就委婉告诉平湖区经委来报表的领导，报表带回去重新报来。来人小心询问，有何差错？酒哥娓娓道来，说这次报来的数字与上次检查时看到的数字不符，而上次看到的数字应该是真实的，因为那是原始资料，并手指几个关键数字，说上次看到的是多少多少，而这次却不是。平湖区经委来的领导大惊：原以为那次酒哥喝多了，醉眼朦胧中翻看的数字，竟然记得如此精确！知道酒哥的“拧”脾气，多说无益，乖乖回去重新据实报来。

上个月，分管工业生产的副省长来青山市调研，市经贸委主任和酒哥照例参加。当市长汇报完全市工业生产情况后，省长突然问了几个材料上没有的数据。正当市长尴尬之际，酒哥不露声色地借给市长倒水之际，恰到好处地递给市长一个纸条。市长立即回答了省长的提问。省长非常满意。据说，前段时间要提拔酒哥的动议就出于此。

不过，春节过后，酒哥提拔的事情一直没有动静了。

这缘自酒哥酒后的一个怪脾气，就是酒哥酒后对自己报出的数字特“拧”，咬住就不撒口。

这不，春节前就发生这样一件事，让领导着实不高兴了一阵子。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省政府下发文件，要表彰规模工业企业增加值过五百亿、增幅超全省平均水平的地、市。青山市规模工业企业增加值全年完成四百九十八亿四千万元，尚差一亿六千万元。虽然张副主任一再提示酒哥：“统计加估计，上下通通气”就解决了。可是，酒哥喷着酒气“拧”理儿：不足五百亿就是不足五百亿，差一亿六千万不是小数目！张主任向主任汇报，主任让那一亿六千万元分到东山区和西山区。张副主任问酒哥，酒哥醉眼蒙眬地盯着张副主任，边打酒嗝边说：“怎么，你看我喝多了，怀疑我，我报出的……数字有误？”张副主任赶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是……就是把上报的数字稍微那么调整一下-----”酒哥还是“拧”：“怎么调整？你，你这么一‘调整’，还，还要我们统计干吗？你们要这么报，是你们的事，我不签字！”事情僵到这儿，主任也只能苦笑，说这家伙酒后就是这副德行，等酒醒后再说吧。然而报表催要得紧，酒哥的酒一时半会还就是不醒了，没法，只好按实际数字上报。结果，省厅核对年终报表时，发现青山市工业增加值不到五百亿，立即向省政府办公厅作了汇报。青山市就差一步之遥的表彰就这么泡汤了。市长没有表彰酒哥“坚持原则”，也没有批评酒哥的“酒后误事”，只是摇头苦笑说：“这个武广玖……”。经贸委主任却没有市长那么有风度，对酒哥异常气恼，大发雷霆。酒哥却不以为意，嘿然而曰：“不是喝酒了嘛！”然而酒哥提拔的事情却就此搁浅。

同志们聊起酒哥这事，都感到很惋惜。张副主任说：对酒哥来说，成也酒，败也酒，最终吃亏是数字啊！女科员小赵说：“酒哥呀！提起一个职务，就长一级工资！人家是喝酒糊涂，你却酒后精明；精明就精明吧，却又犯糊涂。怎么说你呀酒哥，你就不会醉里糊涂一点，变通一点！”

酒哥听后，眼一瞪：“要那样就不是我武广玖了！”然后二郎腿一架，一如既往地喷一个烟圈，喝一口香茶，慢悠悠地说：“嘿嘿，官大官小，都有烦恼；钱多钱少，没完没了！坦坦荡荡，永无愧疚。世上什么最好？唯有小酒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