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绝唱绍兴沈园

云起龙飞

到绍兴旅游，不得不去的风景太多，几乎每一处都有讲不完的故事。第一当然是鲁迅故里，第二大概就是沈园。对于沈园，我是向往了许久的。

冬日，虽然预报阴天，但老天开眼，太阳出来了。游览柯桥古镇后，大部队去了鲁迅故里游览。因为，数年前我游览过鲁迅故里，所次我转而独自来到了心心念念的沈园，感受它的美好与深情。

沈园，又名沈氏园。位于绍兴城内东南角的越城区春波弄，在鲁迅中路右拐不远处。在宋朝时，曾是姓沈富商的私家花园，是绍兴众多古典园林中唯一保存至今的宋式“越中名园”。

沿着乌篷船往来行驶的小河行至放翁桥，桥边竖立着陆游和唐琬的塑像。沈园门口石坊上方悬挂着郭沫若先生亲笔书写的“沈氏园”三个大字的金匾。

沈园入口处有断云石。陆游67岁到沈园曾写过诗句“断云幽梦事茫茫”。“断云”谐音“断缘”。此石竖中断成两半，但依然粘连紧密，向人们诉说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悲剧，点明沈园的主题。

踏入沈园，入园即是一块嶙峋的“诗境石”耸立在园中，凝视着这清奇峭然遗世独立的石头，仿佛拉开了诗人凄美爱情的帷幕。

转过诗境石，沈园古朴雅致的楼台亭阁，保存着宋代园林环溪布局和自然简约的风格。置身其中，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穿越之感，如同行走在诗词中的南宋。

在风景如画的江南，这座南宋越中沈氏家族的园子，作为绍兴唯一保存至今的宋式园林，虽然不乏小桥流水之韵致，绿柳红梅之雅意，但若仅以景而论，并不惊艳。沈园之所以能够久负盛名，却因陆游和唐琬在此相遇、相别、相思的故事而成为爱情名园。

临池而建的仿宋草亭问梅槛，形制古朴，横跨宋池，建筑旁栽种了梅花。正当腊梅盛开之时，站在与槛相连的回廊中远远望去，金黄色的花朵缀满枝头，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花朵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陆游一生爱梅，也有极深的梅花情结，在他一生创作的近万首诗词中，有160多首笔墨是用来赞咏梅花的，故沈园遍植梅花。我凝视腊梅花，不由得想到陆游的诗句“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似乎梅树幻化出放翁茕茕孑立的身影。

回廊上挂满了许愿牌和许愿风铃，多是相爱男女的爱情誓言，微风过处，叮咚作响，像是在吟唱着一首首爱情的诗篇。人们感动于陆游与唐琬的爱情，带着虔诚的心情来朝圣，在这里宣誓爱情，让这古朴的长廊成为一道独特靓丽的风景线。

站在回廊上凭栏而望，问梅槛前是一泓碧水，宋代时为池塘，清代筑成高池，1988年改为现在的池塘。池塘内种有荷花，是沈园最佳赏荷处。

湖中的莲荷，早已凋零，倒是遍植湖畔的垂柳，却依旧满目苍翠。据说，早先的柳树，都是依墙而栽的。时过境迁，当年勾起放翁一怀愁绪的，那沐浴在满城春色里的宫墙柳，如今早已不复存在。可是，宫墙柳却因了《钗头凤》而名垂千古，这恐怕是放翁始料不及的。

在宋池的最窄处有一个石板平桥，此桥原名春波桥，相传分手后的陆游和唐琬在这座桥上不期相遇，四目对望，万般愁绪涌上心头，写下了“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的诗句之后，故人们把这座小桥称之为“伤心桥”。

过了伤心桥是六朝井亭，是沈园悠久历史的实物见证。亭内有古井一口，此亭亭顶中空，可以仰望天空，使人们从中体现向往婚姻光明自由的愿望。

从池中石块间走进两面带廊、宽而临水的孤鹤轩，此轩仿宋式木构，造型秀丽曲雅，北临大荷花池宋池，与东北边滨水小榭遥遥相对。孤鹤轩亦称“孤鹤哀鸣”处，陆游82岁时，曾写下诗句：“城南亭榭销闲坊，孤鹤归飞只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他以“孤鹤”自喻，故此处建筑取名为“孤鹤轩”。遥想陆游一腔诗情家国天下，怎奈江山犹残，爱情失意，只有沈园是他灵魂的栖息地。

沈园的主体以在唐代亭阁遗址上重建的孤鹤轩为中心，东有冷翠亭、双桂堂，都十分有韵味。

西南小山上有闲云亭，登上闲云亭，整个沈园一览无余，梅花疏影倒映在一池碧波之中，江南园林美景尽收眼底。

孤鹤轩一侧的小池，因其形状两头大中间瘦，形似葫芦而得名。池南一座茅草覆顶的小亭，据说是陆游和唐琬在春波桥偶遇后，进行过简单交流的地方。曾经恩爱的夫妻，被拆散10年后再次相见，自然是一见如故，这座古朴的小亭因此得名“如故亭”。

在这里，可以俯视池边散落着的楼台亭阁，一对情侣打着伞在对岸徘徊。我似乎感觉，是几百年前某个影像的“回放”。

在沈园中，步步有景，皆与陆游有关，最重要的便是孤鹤轩对面的那堵镌刻着两阕《钗头凤》的钗头凤碑，也称“残壁遗恨”。八百多年的光阴，已经让陆游题写《钗头凤》的断垣隐入尘烟，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翠竹掩映长满青苔的墙垣，是用沈园考古挖掘出来的旧砖砌成的，上面的两阕《钗头凤》词，由著名宋词研究专家夏承焘先生所书。

站在古墙壁前，我的心情变得无比惆怅，眼前这一唱一和的《钗头凤》，像是在静默无声地讲述着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初娶唐琬，伉俪情深，后迫于母命中途仳离。绍兴二十一年（公元1151年）春，两人邂逅于沈园，陆游回忆往事，感慨怅然，题《钗头凤》词于壁间，极言“离索”之痛。传唐琬见而和之，情意凄绝，不久抑郁而逝。《钗头凤》由此成为千古绝唱。

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一词云：“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唐琬所和的一词《钗头凤•世情薄》同样令人荡气回肠、哀怨夺魂，其词为：“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此后不久，唐琬便郁闷成病而死。

在沈园再读使人哀怨婉转、如泣如诉、泪眼潸潸的《钗头凤》，我感慨万端，心中充满不忍和同情，正如沈园的一块假山石上刻写的文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在沈园内徐徐而行，虽然陆游与唐琬早已远去，但沈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一桥一亭见证了陆游与唐琬近乎传奇的爱情悲剧，一缕东风似乎都在我耳边吟唱着他们的感伤过往。

如今重修后的沈园分为北苑、东苑和南苑。北苑是沈园的主体，保存了大量的古代遗迹。

东苑以陆游唐琬的爱情为主题，被称作“情侣园”，有一弄堂把其他两苑隔离开来。苑内还有许多用太湖石做的假山，太湖石多孔，象征着陆游与唐琬的细腻多情。

南苑在北苑的旁边，两苑仅有一墙之隔，苑内是陆游纪念馆，展现了诗人留下的不朽诗篇和家国天下的生平。

回眸历经八百多年岁月沧桑的沈园，虽然早已不见旧时明月宋时人，却有无数像我一样的人慕名寻访。因为踏入沈园的门，就走进了一段尘封的岁月。沈园是一本活色生香的古书，写满了叹息和感伤；沈园是一种见证，生命不过转瞬之间，爱却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亡；沈园是一曲琴音，穿过时光的长廊，成为爱情圣园中的千古绝唱。

走出沈园，回眸再看，故事已远，但爱情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