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1年,阳城县恢复了高中,但把高中主办权下放到公社一级。1972年,我所在的润城公社招收了两个高中班,程序是个人报名、贫下中农推荐、大队党支部同意、文化考核、体检、县教育部门审核批准。首先要家庭出身成分好,贫下中农优先,成分高的地富子弟根本没有资格报名,个人政治上有问题更没戏。好在我刚平了反,村里推荐了我,可以和其他同学平等地参加考试,一改过去的受辱,心情无疑是愉悦的。</p> <p class="ql-block"> 当时本村一起参加入学考试的,还有初中同学许永富、于树乐、许家屯。考试科目主要是政治、语文、数学。记得有一道题是解释“纲举目张”的词义,那是毛主席刚发表的“最高指示”:“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意思是说,只有狠抓阶级斗争,坚持革命路线,才能促进和带动其它工作。还有一道题是默写单词,我把“捷径”写成了“截近”,因为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加体检,虽然项目很简单,但明白了什么是血压、什么是视力、听力。记得检查听力时,医生把两只手握拳放到考生两耳后,但只有一只手里握着一块手表,让你辨别哪只耳朵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嘀嗒”声。</p> <p class="ql-block"> 1972年5月的一天,我终于和全公社其他同学一道,走进了位于海会寺的润城中学高四班的教室。</p><p class="ql-block"> 一道入学的,还有好几个比我大两三岁的老兄同学。他们是被“文革”耽搁了几年后,才有了重新学习的机会。一样的清贫,一样的好学,一样的睿智,这些大同学比我多学了几年,都有其不凡之处,在我面前都是“饱学之士”,让我自愧弗如。如班长、团支部书记裴余庆,入学后带了他写的十几页的长诗,控诉日寇当年在他们村的暴行,如泣如诉,闻者瞠目!同学张广善带来了他写的数万字的小说《鹰》,娓娓道来,层层捋开,给我以很大震撼。常宜栓同学上初中时就给报社投稿,诗歌、小说、散文都有作品。知耻而后勇!他们给我树立了追赶的榜样标杆。这也是我在高中期间,语文水平提高较快的原因。</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王小圣老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的班主任王小圣老师,其实比我只大了一轮,二十七岁,戴一副眼镜,白白净净,温文尔雅,从没见他发过火,但不怒自威。在学校的绰号叫“记者”,可见其文字功底不凡,使我们受益匪浅。直到现在,王老师仍受到同学们的衷心爱戴。</p> <p class="ql-block"> 王老师对好学上进的学生,总是充满爱心。入学不久,他就让我担任了语文课代表,使我不得不带头提高语文水平。他在编著古汉语词典时,让我誊正,我边抄边学边记,初步打下了古文字基础。他嘱咐我,要写好言论文,首先要打好理论功底,要多读鲁迅,多读名著。所以,我借读了鲁迅的杂文集和《红楼梦》《西游记》等名著。他教我们声韵学,使我们初知诗词,懂得了什么叫押韵。一次,全县中学生篮球比赛在学校举行,王老师负责文字报道,带我写了几篇稿子,对我进行了新闻工作的启蒙。</p> <p class="ql-block"> 在王小圣老师的熏陶下,我们班有一种浓浓的的文学氛围。它激发了我的创作欲,让我脑子里常常“天马行空”地琢磨着作文素材,抽空就记下几句,写上一段。特别是暑假期间,从地里干活回到家(农家孩子的暑假绝无旅游、休息一说,几乎都是下地干活),虽饥肠辘辘,也要先写上一段再吃饭。</p> <p class="ql-block"> 退休后,我打开尘封多年的高中写作本,那是用旧记工簿和旧传单的背面订制的。翻了翻,竟发现起草的各类习作达70余篇,有议论文《谈“用心”》《驳“顶峰”论》《驳“支农吃亏”论》《是理想还是野心?》《论发扬“钉子”精神》等,有短篇小说《公社的孩子》《一袋优种》《红小兵护秋队》等,有诗歌《公社六月》《老支书开水闸》《老队长的手》《灭虫员之歌》《一个碗》《支农抒怀》等。写的内容虽然很接地气,都是农村的事、农家的事,都是我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的所见所闻,但习作的质量确实不敢恭维,也跟这个本子纸张的质量差不多,用现在的眼光大都不忍目睹!但我惊奇地发现,班主任王小圣老师还认真地改过其中几篇,这非有巨大的热心和耐心不可!</p> <p class="ql-block"> 高中期间,王小圣老师还提议创办了班刊《向阳花》,那是一本8开纸的油印小报。我担任了5人编辑小组成员之一,其他成员是裴余庆、常宜栓、张广善、王瑞留。那时,一张白纸5分钱,可裁成8张小报用纸,每份1分钱,每期发行50份,可有一两毛钱的盈余,用于支付印刷费用。稿费和编辑费是没有的,但作为编辑,可以优先采用稿子,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几乎每期小报都有我的作品。可惜在我入伍后,收藏在楼上的《向阳花》合订本被老鼠果腹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15px;">班刊《向阳花》编辑成员合影。前排正中为王小圣老师,左为许世宏,右为王锐留。后排从左至右:张广善、常宜拴、裴余庆。</b></p> <p class="ql-block"> 上高中期间最难忘的是,全班36名男同学统统睡在二楼一间大房子里,人挨人打地铺。大家最不愿意睡在房梁下面,据说不长个子,这对我来说具有极大的威慑力,因为我在班里男同学中个子最低。而早上轮流值班倒尿桶,成了各个宿舍的一道风景线。特别是两人抬尿桶下楼梯时,前边的人要把胳膊尽量抬高,后边的人要尽量压低,才能保证尿桶的平衡。每逢那个时候,同学们都纷纷礼让,唯恐避之不及。</p> <p class="ql-block"> 在校期间,也是人体寄生虫特别猖獗的时候。好像人人身上都长虱子,有的甚至成了规模,这肯定与洗不上澡有关系。农村没有澡堂,家里没有洗浴设备,学校大澡堂也只在冬季开放几次,很难痛痛快快洗个澡。当然,上高中最惬意的事:冬天围着火炉,一边啃干粮,一边看小说,感觉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p> <p class="ql-block"> 上高中最发愁的事,是每月7.5元的伙食费交不起!农家劳动只挣工分不拿现金,即使在生产队存俩钱,也因村里太穷支不出来,所以,每到月头,娘俩就发愁如何凑够钱交上去。</p> <p class="ql-block"> 1973年放暑假,经人介绍,我到青山岩硫磺厂当小工。一天可挣1.5元,但只让干了6天,还差点出了事故。那天,为建厂房铺屋顶,我们6个打工仔到10多里外的山村裴甲坨,抬用荆条编好的芭。卷起来的芭,约有三四百斤重、七八米长,需要走直道,但羊肠小道曲里拐弯,我又体弱身轻个子矮,在过一紧拐弯时,拐不了弯的芭,毫不客气地把我别到了路下五六米深的灌木丛里,好在只划破了一点皮,没有伤筋动骨。</p> <p class="ql-block"> 刚上高中时,林彪已折戟沉沙,整个教育界出于对“文革”极左行为的反感,特别是周恩来总理强调“质量就是路线”,学校开始重视教学质量了。那时,老师感到重新受到重用,知识提高了价值,教学积极性很高。学生们求知欲很旺,自觉加班加点学习,教室经常灯火通明。每周都有小考,每月都有大考,真正学到了东西,也是整个高中的黄金期。</p> <p class="ql-block"> 但好景不长,转入第二年,全国教育领域又开始批判“修正主义教育黑线回潮”,学校又开始强调学工、学农,安排劳动锻炼多了,学习文化知识的时间被严重压缩了。我们班曾到北留公社石苑大队支农,给这个严重缺水的“学大寨典型”干活,除草、间苗、挑粪,什么农活都干。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农民吃水的艰难。村里每家都有个塑料袋子,探到几丈深的井里捞点泥水,等泥沙沉下,上面的清水就可以煮饭了。</p> <p class="ql-block"> 老师不能再强调“知识就是力量”了,文化课考试少了,学习质量也就下来了。现在想,教学不能受政治风浪干扰过多,学到知识才是王道。</p> <p class="ql-block"> 高中期间,我因为从小营养不良个子低,体育绝对不是强项。打乒乓球尚可,篮球、排球上不了场。1500米跑总和女同学一个水平,器械体操更完不成。有一次上体育课,张老师突然点名要考我单杠卷身上,也可能是出出我的“洋相”,以警示大家重视体育。但我一咬牙,竟翻过去了,这让全班同学包括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好在张老师很大度,没让我再“复制”这一“惊喜”。</p> <p class="ql-block"> 我的文化课成绩总的不错,强项是语文,数学、物理、英语也可,但化学始终没有真正弄明白。</p> <p class="ql-block"> 最得意的是,作为高四班第一批加入共青团的学生,我是相当自豪的。1973年8月30日,在我第3次递交《入团申请书》后,由老师王小圣(校团总支委员)、同学雷凤云(班团支委)介绍,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入团由共青团阳城县委员会批准,仪式在学校礼堂举行。宣誓词记不得了,但保存的1973年6月16日递交的《入团志愿书》底稿里,我写道:</p> <p class="ql-block"> <b>虽然我才16岁,但我深深懂得:共产主义是人类最壮丽和最伟大的理想。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们毛泽东时代的青年要努力奋斗,不怕牺牲,誓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生!</b></p> <p class="ql-block"> 1973年12月30日,我们这届高中生正式毕业。师生们在校园内合影留念,我们4位个子最低的男生和6个女生坐在最前排(前排左4为作者),我身旁就是几乎比我高出一头的、自信满满的郭小能女同学。我虽然也微笑着,但上身尽量躲闪着她,不知是有些自卑,还是顽强地践行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同学们因囊中羞涩,不敢多照照片,但都有一张背景为海会寺双塔的"倩影″。</p> <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证落款为山西省阳城县第二中学校,时间为1973年12月30日,对我的毕业评价是:</p> <p class="ql-block"> 这是王锐留同学的笔迹。他很精明,人也厚道,后来干到乡镇干部,可惜英年早逝,不胜唏嘘!</p> <p class="ql-block"> 知识改变命运。不管怎么说,不到两年的高中学习,给我打下了较全面的知识基础和基本的文字功底,这对我后来的人生经历不无益处。我衷心感谢教过我的老师们,感谢当年和我一道走过这段学生生涯的同学们!</p> <p class="ql-block"> 2002年春节期间,时任武警总部干部部副部长的我,回乡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大家让我讲两句,我动情地说:</p>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个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在阔别了母校,离开了我们这个火热的班集体近30年之后,我们阳城二中高四班的全体师生又相聚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又看到了我们日夜想念的老师,又看到了时常牵挂的同学。30年的相思苦,30年的离别情,今天,终于化作了重逢的喜悦、相聚的快乐!</p> <p class="ql-block"> 岁月匆匆,光阴似水。曾经风华正茂的我们,如今都已步入不惑。当年我们这群孩子,如今已经为人父为人母,有的已经为人爷爷、为人奶奶了!岁月给我们额上刻下几多皱纹,给我们头上添了几多白发。当年的淑女变得富态,当年的小帅哥更为健壮,当年的小调皮更为沉稳,当年的一切都在变。同学相见不相识,笑问彼此你是谁?但不变的是我们的师生爱,不变的是我们的同学情!师生友谊地久天长,同学之爱情深似海。</p> <p class="ql-block"> 近30年了,我们走过了多少路,有坦途,有逆境,有阳光,有雷鸣。但我们走过来了,我们都成了跨世纪跨千年的人!这是因为,在我们身上,有母校注入的血液;在我们身后,有老师关注的眼睛。在此,请允许我向今天光临聚会的王老师、李老师,向教导过我们的所有老师,说一声:老师,您辛苦了!</p> <p class="ql-block"> 当年的小树已经成林。在我们的同学中,有人从政,有人经商,有人务农,有人做工,有人从军。尽管我们的职业不同,但我们都是成功者!我们都在用诚实的劳动创造财富,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汗水抚育子孙,我们都在用自己的心血报效国家!</p> <p class="ql-block"> 我们都是老师的好学生,我们无愧于母校双塔下曾经辉煌过的阳城二中。</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们的路还很长,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们还需要老师的关怀鼓励,我们还需要同学之间的扶持相助。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彼此就有了一个约定:有了难处你就吭个气,需要帮忙大家就伸出手。在我们同学们中间,没有过不去的沟,没有踏不过去的坎。</p> <p class="ql-block"> 今日师生重逢,满目遍寻少一人。在此,我们深切怀念已经永别了的刘书明同学,他在九泉有知,也会为我们今天的聚会高兴的。由此而想到生命的可贵,真诚地祝愿大家多保重!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聚会,希望若干年后再相聚,一个也不能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前排左4为作者</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3年7月16日,昔日高中同学在毕业近50年后重聚母校,我颇生一段感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家好!师生重逢、老同学相聚始终是一件愉快的事。特别是毕业50年后又一次在母校旧址上聚会,很不容易, 很有意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这班同学,不管毕业后从事什么职业,有过什么经历,都对50年前那不满2年的高中岁月情有独钟,非常怀念,这是一种什么情节呢?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经历正规教育,现代教育!之前的七八年的农村七年制教育充其量只是一个启蒙教育!到了海会寺,我们才真正接受了正规的数理化英语教学,有了实验室,图书馆,体育场,4百米跑道,兰球排球游泳正式进入课程,令人耳目一新,这才是真正的教育!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师资力量雄厚!老师不再是一人带几班的民办老师,而是科班出身,不是老大学生就是师范毕业,人人身怀绝技,都是饱学之士。分工明确,各有强项,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激情,更有诲人不倦的职业道德,他们的杰出代表就是今天到场的王老师李老师等,令人景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我们的同学都不是等闲之辈!是集全乡的英才而教之,是各村初中毕业的姣姣者,而且每个人都有其闪光点,尤其是几个年纪大的同学,余庆、广善、宜栓的文与国胜、小能、永庆、建光、理会的理等,这种人才集合的幅射效应对每个人的激励作用是非常大的,我们都是受益者!这也是我们在不太长的高中提高较快的原因。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们这批同学是在经历了6年文革风暴之后重新有了一个安静学习的机会!文革6 年,整个中国放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1971年“9.13事件”宣告了文革的破产,知识重新赋予了价值,老师真正得到尊重,质量就是路线,小说也不再是“语录的堆砌”(余庆语)!大家的求知欲空前高涨,学习知识的积极性充分调动,尽管好景不长,但是这两年是每个同学提高最快的时期,大家都学有所成,打下了较全面的知识基础和基本的文字功底,这对我们后来的人生经历不无益处!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总之,高中两年是值得怀念的,值得纪念的。知识改变命运。衷心感谢教过我们的老师,感谢当年一道走过这段学生生涯的同学们!毕业50年后还能享受师生重逢老同学相聚是幸福的,是值得永远怀念的,我们期待下一次的欢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