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时入腊月,年,便像一期待很久的远方朋友,突然之间就远远出现在你的视野里,并,一步,一步地朝你走来。</p><p class="ql-block"> 看,近了,又近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我必做的一事就是将腊月的日子变成一个一个杠竖画于炕头墙上;然后,过一天就抹去一个,过一天就抹去一个……年,就这样在拔掉如栅栏似的一排竖杠之后,来到了你的眼前。</p><p class="ql-block"> 于是,于除夕、正月初一交替的那个时刻,我穿上母亲为我准备的新衣,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走进了新年。</p><p class="ql-block"> 此乃我儿时与年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在那段连饭都吃不饱的岁月里,在我们这些孩子们心里,年,是最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过年,除了能穿新衣,还能吃白馍、出门(走亲戚)挣压岁钱、放炮仗、点灯笼……过年了,不用上学,不用割猪草、不用放羊……干什么大人都不再拦着,随心所欲。我经常天真地想:</p><p class="ql-block"> “能天天过年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后来,渐渐长大,对于年的感觉,越来越不是儿时的那种了。那种切切,那种美好渐渐远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复杂与沉重,是一种来自生活的复杂与沉重。</p><p class="ql-block"> 突然有一天,我变成一个城里人了,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能吃白馍,跟乡下过年一样。面对这样的日子,对年的期盼变淡了。如果说还有,那就是想回到老家,回到父母身旁,见见兄弟姐妹、儿时的玩伴,左右邻居和亲朋好友;要么吃吃母亲做的饭菜,和父亲母亲盘坐在热炕上,有着拉不完的家常……那是怎样的一种温馨啊?</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在城里已经有了一个新家,可我总觉得那不是我人生真正意义上的家,那个有父亲母亲的家,才是我真正的家啊!</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过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家过年。回家过年,已经成了我一年当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又突然有一天,父亲和母亲都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每到过年,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与伤感,我不知道,今年要去那里过年?怎么过?</p><p class="ql-block"> 唉,父母不在了,家就等于没了;家都没了,谈何回家?连家都回不了,过年的意义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人生,最不能断的是思乡之情。明知道回去没地方去,可思来想去,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打开已经有点生锈的锁,走进老家的院子,显然这个院子已经好久没有人进来过,到处都是干枯了的草茎,树叶……屋顶上,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好奇的看着我们,好像在说:</p><p class="ql-block"> “这都是谁呀?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吗”</p><p class="ql-block"> 走出村子,来到父亲母亲的坟头,恭恭敬敬地跪下,点燃一堆纸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p><p class="ql-block"> “父亲母亲,把钱拾上,把钱拾上,想吃啥别舍不得嗷……”</p><p class="ql-block"> 说着说着,我突然泪如雨下,那个住着父亲母亲的土丘,默默地不说话。是父亲母亲没有听到吗?唉,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满脸激动的迎过来,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我娃回来了,我娃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与父亲母亲,虽只有咫尺之远,但却阴阳两隔,彼此都看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人。为什么要死呢?</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人的永别让人如此的不能接受呢?父亲母亲在时,叫一声父亲母亲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你不会觉得有什么。然当父亲母亲不在了,你不能再叫了,你就会觉得父亲母亲在,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没有了父母的年,还算是年吗?</p><p class="ql-block"> 又又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也老了。也许所有的人都一个样,一旦到了老境,就不再期待过年,甚至还有点怕过年呢。每到新年临近,这个时候的我,好像不是在走近新年,而是在走近人生的终点。</p><p class="ql-block"> 人老了,经常活在一种回忆里,翻开那些儿时的快乐时光,脸颊上便有了一些淡淡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