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收听广播

林森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我的父亲虽是农民,却对阅读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关心国家的大事。我们老家住在小街后面,父亲经常与小街的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往来,对党和国家的新闻非常关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在我上小学时,队上开始架设广播杆和铁丝线,粗如小水桶的柏树杆子,延伸至我家院坝边。广播杆顶端挂着<span>瓷</span>壶,壶嘴上绕着铁丝,一直牵至到我家大门前,一个类似小锅底形状的圆形广播就安装在门楣上方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那天晚上首次播音时,全家人放下碗筷,站在屋檐下,直到广播中再无声响。奶奶感慨地说: “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既能唱又能说!”这以后,每当广播响起,奶奶必定去听。时间一长,奶奶便将它当做报时器了,如早晨广播响起床,中午广播响开始<span>做</span>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那时,我们村口和重要场所都装有高音喇叭,小街公社设有专门的广播放大站。周一至周六,广播在早中晚定时播音三次,唯独星期天,只中午和晚上播音。遇到紧急情况,公社可以通过广播随时传送通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虽说那时物质和文化生活都非常匮乏,但新闻联播和上级的声音,总能通过广播,及时地传播到家喻户晓。那时收听广播,已经成了父亲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是父亲的主要娱乐和消遣方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如广播开播前,先唱《东方红》,无论父亲多忙,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跑去广播旁一起唱歌。接着还要听当那天播报的主要内容,有时播音结束后,公社领导要讲一阵话,这是袁队长和父亲他们最喜欢听的部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记得有一次,全队社员在杨家槽播种苞谷。大槐树上的喇叭响了,大人们一直听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后才离开。但喇叭中的滋滋声并未停,接着就播送通知,刚离开的社员赶紧又折回来。只听公社张社长说: “……各大队要积极上缴小麦统购,最先完成任务的前三名奖励一百斤散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袁队长当时兴奋不已,大队部离他家不远。袁队长去大队部一阵商量后,那天下午,全队的人都去保管室,将小麦运到粮店,当天下午便完成了任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父亲拿着奖励的半斤散酒票说:“这就是收听广播的好处,那些晚来的队不仅没有奖励酒,还要排几天队才轮到缴粮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记得有一次是冬天,父亲正在推磨,广播开始播音,音乐显得很低沉。父亲立即丢下磨盘拉杆去听广播。奶奶生气地说:“广播一响就跑了,光听能当饭吃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父亲回答:“阿<span>妈</span>您不知道,今天广播声音特别,说不定上面有什么大事发生呢。听完我就推磨吧,误不了事的。”“不行,听广播苞谷籽变不成面粉!”奶奶发怒了,一把扯断了广播线。奶奶在家里说一不二,很权威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发怒,父亲只好去推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第二天天还未亮,门被敲得“咚咚咚”作响,父亲赶紧去开门。何举哥进来了,他是公社驻我们队的工作组长,他爷爷与我爷爷是族上兄弟,因我家成分高,只能是背着社员和我们交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何组长附着父亲耳朵说了一会儿话,两人都显得很沉重,父亲去厢房取了香烛和火纸,两人在院坝边,面向东方跪着烧了些纸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他俩再回堂屋时,天虽未亮,但全家人都已起床。地火坑里的火虽燃得正旺,但我仍冷得发抖。何组长低沉地说: “总理走了,不知这伙人还要搞出啥名堂。”奶奶愧疚地说: “难怪昨晚广播声音低沉……”说着话时,父亲已接好昨晚奶奶扯断的广播线。全家人围着地火坑,烤着熊熊燃烧的柴火,沉闷着不说一句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过了一会儿,低沉的广播声音再次响起。何组长说:“我得避嫌,趁天未亮,我先走了。你们悼念时要注意,不要让人抓住把柄,那一小撮人早晚会……”“倒台”两字何组长不敢说出口,他只能伸出拳头,在空中狠狠地往下一按,然后匆匆开门离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奶奶低声说:“连总理都走了,还有谁能和他们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啊?”“不准乱说!”从来没在奶奶面前大声言语过的父亲,第一次吼了奶奶一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从那以后,父亲他们仍喜欢听广播,但再没有了往日那种欢快了。那年夏天,父亲在广播上听到了唐山地震的消息时说:“国家太大,真是太难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秋季时,我从广播中听到主席逝世的消息,赶紧跑去找正在秋家湾掰苞谷的父亲时,全队的人都丢下背篓,跑回来哭着听广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国庆节后,父亲从广播中听到那一小撮集团正式倒台的消息,马上跑着去小街,买回一挂花炮燃放。那一晚,全队的人聚在保管室院坝,敲锣打鼓,又唱又跳,父亲说: “这一回,我们算是重见天日了!”</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