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都说与“老美”交朋友如同朝露,相逢点头之后就变成陌路人,再也不往来和联系了。然而这一“游戏规则”却被我的三位“老美”朋友打破了。我在俄亥俄州立大学留学期间,结识了三个美国朋友,没想到一见如故,一交至终,其中一个就是迪克(Dick)。<br> 其时Dick是俄大一位数学教师,此前曾作为志愿工作者在中国大陆教过英语。也许是Dick这种东方情结与我对西方探索的热情彼此碰撞迸发出火花,也许由于他是光棍而我为独身从而惺惺相惜,在校期间我们的来往十分频繁。</h1> <h1> 自Dick与我结识后不时来访,使我冷清的居室顿时增添了“人气”。在更多个周末之夜,Dick总是开车来到我的公寓前,对着我临街窗口透出的灯光高声呼唤:“Mr.Xie, Mr.Xie! Come on, Come on!(谢先生,谢先生!快下来,快下来!)”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Dick来带我一起出去游逛。是司机又是主人(按美国规矩,主人邀请朋友一起去吃饭或参加娱乐活动是给你面子,却并不负责支付你的消费),Dick对我从不“谦让”,所有费用都由他自己报销了,开始我还不免客气一下,时间一久也就变得心安理得了。<br> 我们一起在哥伦布城档次最高的古典剧场,观看过暑期专映的奥斯卡电影;我们一起在保龄球馆练球,让我尝试了打保龄球的技巧和乐趣;我们一起到哥伦布城郊,观赏火一般绽放的北美枫林秋色,或者一起在他的寓所边喝咖啡边聊天,屋子里萦绕着他在老式唱机上播放的美欧经典音乐……。由于一个“老美”朋友Dick,使我在“出门无车、逛街缺钱”的俄大第一代大陆留学生中,成了见多识广的第一人。</h1> <h1> 一次周末Dick搬迁新居,急需找个帮手,自然想到了中国老哥。我也正好找不到一个为他效劳的机会,立即应召而去,连续两天为他做了搬运、安放家具的极佳帮手。Dick对新搬入的新居十分满意,在左看右看细细检查一番后,转身对我说:“下个周末请你代我邀请全体中国(大陆)留学生到我家相聚,由我开车分批接送。”他的提议使我感到突然,但却着实感动。不过当时在俄大的中国留学生已有20人左右,单靠一辆小车往返接送,要分五六批才能完事,因此我仅邀请了少数住得离与我较近的学者参加。</h1> <h1> 在又一次邀请大陆留学生聚会时,Dick同时邀请了几位他的美国朋友参加,并交给每人一项“接送”任务。中美朋友一边吃着自助餐一边走动聊天,莫不感到一种归家之感。</h1><h1> 1981年平安夜,Dick请我代邀全体中国留学生到他家团聚,共13个人与他一起开亮圣诞树,共度欢乐的圣诞节。幽默健谈的东道主追述一件当年的旅中往事,令大家忍俊不住。故事说“我说大表小表都好”,这是Dick在台湾学中文期间,老师教的第一句话。为此他用中文写了一篇文章,内容是过海关时,他随身携带了两块手表,海关检查员说只准带一块表过关,问他哪一块是想带走的。他急中生智就用上了这句话:“我说大表小表都好!”教中文的老师可谓蠢才,怎么能以这句话作为中文的范例呢?而学中文的学生则是天才,竟能见机行事,恰如其分地用上这句刚学来的话。</h1> <h1> 到1982年春节,离我归国日期不远了,初二那天Dick专门给我送来一份春节礼品。在我留学日记的最后一条(1982年3月9日),记着“给Dick最后一次讲《青春之歌》”。年代久远,记不清怎么给他讲这本小说,但却记得他赠送一件印有俄亥俄州立大学字样的体恤。这件体恤让我既带走他的一片心意,又把这所美国的母校永远贴在我胸田。体恤的颜色正是我所爱,而柔软舒适的面料更是当时在国内无法看到的。</h1> <h1> 分别之后,我与这位可爱“老美”的情谊不仅没有以“点头之交”而终止,而且雁去鱼来,得到延续和发展。Dick大约于1984年底离开俄大,远飞洛杉矶的帕萨迪那工作。更可喜的是他又遇见一位温柔体贴的护士Ruth,两个人一见倾心,很快喜结良缘。我接到他的来信后由衷地感到高兴,立即去信向他的双喜临门表示热烈祝贺和衷心祝福。<br> 1985年底和1986年春,我在两次访问洛杉矶之际,与Dick两度重逢,Ruth见到我也如同故友,十分亲热。宴请和陪游是必不可免,而且两次都接我到他家入住一夜,这是老美对至亲好友的待客之道。</h1> <h1> 不久Dick来信告我,他与Ruth定于1987年6月13日~7月12日来华旅游,在京期间请我选择一家离我家最近的下榻宾馆,目的就是要到我的陋室看望我家人。在按我指定的西苑饭店入住后,Dick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去我家。情意难却,也顾不得脸面了,在我家15平米的主卧室兼餐厅内,我们一家人与Dick、Ruth围坐一桌,一起品尝我母亲烹调的绍兴菜肴。Dick和Ruth对母亲手艺啧啧称赞不已,令老人家乐得眉开眼笑。我又应Dick宴请俄大在京校友的要求,召来了十余位当年学友,在西苑饭店餐厅欢聚叙旧,度过了愉快的夜晚。</h1> <h1> 以后我又两度赴洛杉矶,都与Dick相约见面,每次都受到他和Ruth的热情款待外,也都接受在他家住上一夜的尊贵礼遇。2000年9月,我与妻子赴美探望女儿、女婿,第一站就是洛杉矶。在Dick家里,中美两家人共叙旧谊,他更陪同我们参观了著名的亨廷顿图书馆。又一次惜别之际,我悲观地暗自思忖,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见了,未免流露出些许感慨,而一向乐观的Dick似乎对日后重逢充满期待。<br> 果不其然,2011年夏,退休后的Dick在应匈牙利学校之聘执教英语到期后,特地绕道北京来看望我。此时我的经济条件已大为改善,因此对Dick发表“声明”——此次来京我将全程陪同,并由我支付全部食宿费用。整整四天我们顶着烈日看故宫、游颐园、走天坛、登长城……Dick兴致极高,恨不得每个白天再延长12小时。但当他提出想去看看现代上海的要求时,却着实让我为难,我无法陪同前往,就求助于朋友杨全辉在上海主管企业的胞妹杨嵘嵘,嵘嵘毫不推辞,指派一位留新(加坡)海归的员工Tina驾车陪他。在沪苏一带游览三天,让Dick大饱眼福。这次我们见面是不言而喻的最后一次了,上天保佑,总算给了我一次对Dick回报的机会。在他走后我患了半月喉炎,累也心甘,病也情愿,因为这是一份难得的缘,一生难忘的情。<br></h1> <h1> 按照惯例,每年圣诞节,Dick与我通过邮件互致节日问候并报告各自情况。老哥和小弟均已“廉颇老矣”,但仍都是“年轻老人”,两家人也都身体健康,生活安康。重逢的机会愈来愈渺茫,而友谊的诗篇还将继续抒写下去。<br> 人说与美国人交友是露水型的,不可能流水不绝,但Dick却是一位对我有情有义的“美”友。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老去,然而我们并不遗憾,因为我们留下了半世纪友谊,留下了美好的诗篇。</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