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纪实

溪嵐澹月

2025年1月2日，银川两次地震，震级4.8，4.6级。
震感强烈，山摇地晃，楼倾欲飞，市民极度恐慌。
幸有惊无险，除几名轻微擦伤，山河无恙，无一人死亡和一间房屋倒塌。
地震发生后，银川成为全国人民关注焦点。中央立即派地震小组奔赴现场，指挥抗震救灾，安抚民心。
寒风凛冽，余震不息。银川在恐惧的焦虑中，在死亡阴影的徘徊下，感受全国人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手足亲情。
地震是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古往今来，在劫难逃，死于非命，家破人亡，不计其数。
远的不说，1920年宁夏海原8.5级大地震，27万人，身葬黄土，尸累如山，惨绝人寰。
在一次次轰隆的地震余波中，死亡随时叩门，大楼岌岌即倒。
夜不能寐，忧心重重，浮想联翩，千头万绪。
地震，生命的铰肉机，官富贫贱，贤智顽愚，妇婴童幼，老弱病残，兼收并蓄，一网打尽，一视同仁。
触及灵魂，惊心动魄。生离死别，声泪俱下，
几十年地震的亲身阅历，如岁月长河的惊涛骇浪，拍打脑弦，山崩地裂，片刻难安。
不寒而栗，如坐针毡。
第一次遇震，1967年夏天，地动天摇，山河欲破，但未受生命威胁，反添几分情趣。
那时，瓦轴子弟中学停课闹文化大革命。学校在，老师学生，无影无踪。
战旗招展，枪声呼啸，击破长空，心惊悸跳。

瓦房店造反派经历斗批改夺权，最终走入你死我活的武装冲突。
两个造反总指挥部：
思想兵，盘居瓦纺白楼，刀枪林立。
主义兵霸占市政大楼，森严壁垒。
划河为界，枪弹纷飞，流血不止。
思想兵头目杨义，湖南人，50岁左右，干瘪老头，手执双枪，弹无虚发。曾参加抗美援朝，威风不减，从容淡定。

那个期间，提杨义大名，三岁孩提不敢夜啼。

主义兵头领李延义，20几岁，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口才极佳,舌战群儒，从无败绩。
瓦轴俱乐部大门台阶，李延义披挂出征，观者如潮，山呼海动。尤其挤占前排的姑娘媳妇，美女爱英雄，目不转睛，心动神驰，一往情深。
如彩球订亲，一定纷纷砸去，拍李延义头晕。
后来，杨义遭人暗害，盛入麻袋，抛入河中。找到时，反捆双手，伤痕累累，窒息而亡。
李延义遭遇强敌，弹尽粮绝，困兽犹斗，突围时被手榴弹炸死。
后来，我校一名学生，看热闹被流弹击中毙命，至此，学生无人敢上大街。
瓦轴单身宿舍，那天我与同学玩耍。
室主年轻，忘了名字。眉目清秀，肤白如脂。一颦一笑，滿有女人味。
写一笔好书法，山水国画也美。书桌上的小镜子，小相框，铁丝弯作花瓣，套五彩塑料管，精致，典雅，艺术。
他有很高的艺术天赋，努力至终，必成大器。
但他瓦轴合同工，农民身份，地位卑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离开瓦房店去西北，音信皆无，不晓他命运如何？
正欣赏大作，强烈地震，隆隆而至。伴凄厉呼喊，楼瓦震落，门窗欲飞，头顶灯架，疯狂抛甩。
墙体倾斜，嘎嘎崩裂。瓦片滑落，与逃命脚步，一共传来咚咚的砸地声。
天昏地暗，撕心裂肺，鬼哭狼嚎，世界末日降临。

须臾，地震平息，风平浪静，劫后余生，加额相庆。
情绪稍安，惊魂甫定，天依然那么湛蓝，云还那么浮掠，彤红的太阳光线，珍珠般洒滿人间，这世界依旧那么温馨静谧！
清风徐来，飒飒振衣，抚慰惊魂，痛后思定。娇喘微微，心脉跳跳，活着，多么美好！
如说，地震结束，描绘终止，那就错了，精彩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瓦轴正门马路对面右方，6幢4层高的单身宿舍楼，日本所建，结实牢固，有惊无险。
咱5宿舍，前楼4宿舍，清一色女单身。
说来，女人逃命本能，强逾男人10倍。
这边男人还在惊愕，迟疑，思忖，拽步。女宿舍那边，天女散花，云飘雾散，潮水般涌出宿舍，人去楼空。
为躲避大楼崩塌，有的甚至百米速度，冲刺大马路。
光着脚丫，一路狂奔，杀猪般嚎叫，盖过地震轰鸣。
生死面前，逃生求命，无可厚非，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问题，地震过后，该如何收场？
这时，男宿舍窗户全开，抽烟，吹哨，品头论足，指首画脚，馋涎欲滴，窗台挤滿看官的淫笑。
女士尴尬了，刚才为了顾命，忽略了尊严。
那时，只着裤衩，有的连乳罩也未及挂戴，这阵子要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从容踱步，方知脸皮比命重要。
中肯地说，那时的女人有味道，朴实纯真滑腻，肉皮跟细瓷儿一般，舒服，烧眼，耐看。
皮肤洁润，身裁窈窕，雪肢玉白，花容月貌。
神情羞涩，粉腮如脂。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风采奕奕，真诚率真，不像如今拼命减肥，苦大仇深。疲倦乏累，处处流露怨妇嘴脸。
由于食材没有激素勾兑添加，没有化肥农药，绿色环保。

风韵华茂，面不晦暗，明眸皓齿，青发如瀑，面赤似花。
不说别的，单说两瓣紧繃臀部的小裤衩，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七彩缤纷，宛若流星飘飞。
凸鼓充盈雪白舒放，像花大姐的弧瓣，轻合缓张。

窘迫中，顾头顾不了屁股，双手捺住酥胸，沟叉一段情，掩住风流穴。

可怜两条伶俐细腻洁白的长腿，如白藕，像玉兰花，阳光下散发奇异迷离的光彩。

欲前又止，羞怯难当。
欲说清来龙去脉，须先理明那个时代的饮食文化或说大众食谱。
革委会时期，辽宁一把手陈赐联，军区司令，军事化主管地方，有枪有炮，得心应手。
时间稍长，大家戏称他陈三两。起因：辽宁省居民每人每月三两食用油。

这一点点油珠，今天还不够润滑肠胃，不够油烟机空耗二圈，更别说提炼地沟油了。
粮食凭本供应，玉谷秫米主流。实际状况，饱与不饱之间。
这种限量，自然不会出现肥胖症患者。
早些年的大肚子，早被政府镇压。健康属性：适中偏瘦，官民平等，无怨无艾。
那时，市民惯常的关切用语：吃饱了没？毕竟民以食为天。
如果赞美，最时髦的用语说你胖了。
被称赞的人，如飘云巅，沾沾自喜。这等于认可他的生活状态和价值观。
这话若现在表扬女人，一定横眉冷对，大发雷霆，这等于骂她蠢猪，一定与你绝交。
那时的女子勤劳、节俭、质朴、诚恳、健康、开朗，没十回九曲的花花肠子，没脱离实际的哥德巴赫猜想。

贫门未识罗绮香，儿女多，省下粮食匀给弟弟妹妹，心境愉悦。
如说不穿缀补丁的衣服，能擦5分钱的手油和1角多的雪花膏，已算很努力很成功的女士了，相当今天的贵妇。
地震跑出的姑娘，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勤奋工作，努力挣钱。她们的意愿，只求日后觅个如意郎君，踏踏实实过日子，生孩子，平平稳稳一生。
她们不想被地震葬埋，毁了青春，这才拼命地逃蹿，不惜一切，有了命在，就有了未来。
我想，嘲笑她们的男人，内心一定苦涩，面对如花似玉的女人，除了生理欲望，可望而不可及，很难比翼双飞，成家立业，封妻荫子。

心有所想，情无所动，做男人真难。

短短的一步之遥，却是天河滔滔的鸿沟巨堑。

价值，户籍，阶级，地位，这些都是逾越不过的高山大河,望洋兴叹。
那一年我16岁，情窦初开，只觉得裸身女人很美，舒放的酮体，魅力四射，有亲热依偎的感情冲动。
对于裸体美，我一直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形容。直来到卢浮宫、佛罗纶萨，这才感知什么叫裸体的艺术美。
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男女，美得震撼，晕眩，不可抗拒。
艺术是创造，那一群裸奔的女子，传统、羞怯、坦然，慌张，无助、无奈。

她们的影像，已被历史封存了空间，再也寻觅不到了。
她们的裸美，是地震创造的，至今震撼我的心灵频频回顾，不得安宁。
后来得知，那次震源来自渤海湾，连北京都有强烈的震感。

二次承受地震灾害，1975年2月4日海城7.3级大地震。震源岔沟，离我老家仅20公里。
乡村住房，泥土拥就，山石砌垒。地震突袭，人不及兆，物不及躲，一片瓦砾。
报纸广播，铺天盖地，房屋倒塌，死伤无数。
电报电话中断，老家杳无音信。
2天后，母亲找我，红肿的眼睛，嘶哑着嗓音对我说：爻个卦吧。

唯一的办法，聊解燃眉之盼。
易经风水，包罗万象，阐发幽微，高深莫测。
那时城里武斗，我外祖父家躲避。闲着无聊，跟二舅学习卜筮堪舆。
二舅参加工作前，乡里著名阴阳先生。
当时，农村正热火朝天三忠于四无限。若被公社革委会知道，一定拉出游街批斗。

那时记性好，二舅每天一页的八八六十四卦，天干地支，五行生克……背得滚瓜烂熟。
半个月后，二舅教我合卦，操罗盘，看风水。
易经文化，逻辑缜密，博大精深，是古代辩证唯物主义的精髓。
当名卦师，究诘天理，学问很大。就如当个名医，辨证施治，真理书本内外。
看过卦象，我对母亲说：地震无碍，不但人口平安，连房屋家财，一无所损。
这话连我也不敢太信，大震无情。
后来，通了电报，果真如此，天机无妄。
占卜成功，心中暗喜，相信易经。
1986年，文讲所学习，同学知我卦师，纷纷占卜求卦，事业爱情，财运官运，情敌怨仇，无所不卜。
心有神灵，卜诚断精。我一一照本实说，不掖不藏，十拿九准，声名大震。
最成功一次，戈悟觉爱人的朋友武月求卜。她单位出纳员，保险柜被盜270元。但她只字不提，只听我的卦象。
根据日干月干，土破水财，我判断：此财失于中央，戊己中央土。又云盜你钱的，面庞较黑，说话声音较大，腰杆不甚直，这些都土命人的特征。

结果，一语中的，吓得武月姑娘一屁股坐下，脸色发黄，滿额是汗，眼光呆滞，半天缓不过神来。
这时，武月才告诉：盜她钱的，她最好的朋友，心理一直画魂，不敢怀疑。

听了我的卦，急了，说要报警。

我笑了笑说，知道就行，莫可当真，无凭无据。
最后她说，你的卦灵验，跟看到的一模一样，真的太可怕了。
于是，文讲所掀起了易经热。

我1969年随父母支援大西北来到银川，便与地震结下莫逆之交。
1970春入厂，西轴芜家湖农场劳动锻炼。
当时正闹地震，有鼻子有眼：说银川正处地震周期率中，规律显示：300年一次大震，绝无例外。今年，不偏不倚，正300年。
弄得人心慌慌，心力憔悴，茶饭无心，食堂只做半炊。
大中专学生敏感，心疑，多愁善感，有的甚至给家寄去遗书。
现在想来，一定阶级敌人，造谣捣乱，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
回到山上，地震继续，恐惧加剧。
这一次，才真的怕了。
沟口瓦房，大中专学生设计建造，上马匆忙，因陋就简，一蹴而就。
瓦房间隔，仅半砖墙，对接水泥梁，仅含3、40毫米。
看着吓人，不震都可能掉下来。
别看盖房子省工减料，预制的水泥梁却足斤足两，重约1吨。这要掉下来，几个脑壳也破了。
山高万丈，巨岩悬石，漫山遍野，岌岌可危。
地震摇落，万石崩堕，所向披靡，血肉横飞。
更有神说：地震一来，群峰欣喜，久别重逢，亲切拥抱，将三线建设者，包了饺子。
睡公家发的竹竿帐篷，寒风凛凛，星光辉辉，苦不塂言，夜不能寐。
滿腹苦水，予谁诉说？

好在喊得凶狂，除了精神摧残，地从未一震，庆幸躲过一劫。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这次银川地震，来无踪，去无影，大地轰轰隆隆，楼房悠悠晃晃，越震越凶，这才感知大地震真的来了。
琼楼广厦，朝暮相缪，眉来眼去，久慕倾心，越摇越近，情人即将拥抱接吻。
死亡迫近，难得一颗安宁平和理性的心。
11楼高，再快狂奔，也来不及躲闪。
天狂有雨，人狂招灾，这些年你们有吃有喝，披金戴玉，打情骂俏，就是不知崇尚自然。不吓唬吓唬，哪知天道神灵，敬畏之心。
大楼疯狂摇摆，生命转瞬即逝，又怯又怕，内心崩溃，唯一祈祷：
要震就来个大的，天上地下，快刀劈头，干净利落。
假如大楼轰倒，埋入废墟，侥幸存活，心尚有气，五脏六腑，支离破碎。
搜救犬赶到，叼来另一条腿给你认领，精神摧残，肉体折磨，生不如死。
地震当天，约50万人乘飞机，火车，大巴逃离现场。
约十余万台私家车，驶离银川。
高速环城，水泄不通，寸步难移。
连平时冷冷清清的加油站，也排起数公里的长龙。
金枝玉叶，坐不垂堂，是非之地，岂可久栖险地？
地震当晚，好多未撤离的把车开到空旷地带避震。天寒地冻，一些人家，未死于地震，冻馁，却死于汽车排放的一氧化碳。
于是应验了一句话，该死的娃娃逑朝天，不该死的活了一天又一天。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欢天喜地回来，恰巧当晚就震。
这次还听到一句至理名言：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
本来，生死由命，随它去吧。

能与王公贵胄享受同样殡葬，亦人生快耳。

照片取自网络

本来，生死由命，随它去吧。
地震将承天寺塔尖搭拉了头，幸未堕落。
此塔64.5米，没一锹水泥，没一根钢筋，挺立千余载，巍峨不倒，是古代创造的建筑奇迹？还是命里注定？
世界就是这样，发达不发达之间，犹为伤心烦恼。
诊断出癌症，医生束手无策。
感觉到地震，却不知大震何时将来？
若如过去，患了癌症稀里糊涂死。来了地震，不明不白埋，直至咽气，毫无没心理压力，何尝又不是好事？
还不如山顶洞人，茹毛饮血，结绳计日，生活虽苦，但心际坦荡，无压力阴影，快快活活每一天。

2025.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