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罈子菜

谭谈

　　春节临近了。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回一趟老家，会爬上老家的花山岭，去看看住在山顶上的老妹。

我们兄妹，都已步入人生的暮年。我八十又一，妹妹少我四、五岁，也七十五、六岁了。

这天天气真好，暖暖的冬阳，铺展在故乡的大地上，是一个难得的暖和的冬日。放眼看去，花山岭岭上岭下，一幢幢农家新屋，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呈现出一片兴旺的乡间景象。近些年，国家在花山岭上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太阳能发电厂。大片的山头，全铺上了太阳能光伏板。以往这座只长茅草不长树的沙漠化石头山，如今满山遍岭开出了“太阳花”……使这座荒山的价值最大化了。

　　妹妹的屋子，座落在山顶上。是前几年起的新屋。起新屋开挖地基时，从石山上挖出来不少碎石碴碴，在屋前堆出了一块好大的地。去年，他们从山下拖来一些上好的黑土，在碎石坪上铺上厚厚的一层土，开辟为一个屋前菜园。今年园里的萝卜、白菜，长得特好。我弓下身去，用劲拔出一个大萝卜，喜孜孜地抱在胸前，忍不住让人给我留了一个影……

每次来妹妹家，除了带上她家地里的蔬菜外，妹妹都要送我大包小包的她自制的罈子菜。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在长年的劳动实践中获得的。农家女子做罈子菜的技艺，也是如此。用罈子保存吃不赢的菜，起初可能只是农人的无奈之举，是被“逼”出来的。每年蔬菜出身的时候，吃不赢，新鲜菜又容易腐烂。不好保存。逼迫农家的男人和女人想法子，或晒制成菜干，或……终于创造出了罈子菜。没有想到，这使农家菜闯出了一片新天地……

人们把萝卜、大蒜、蕌头、刀豆等等菜品洗净，滤干，放入装有酸水的罈子里浸泡着，十天半月取出，切成絲子或片片，炒熟，拌以辣椒粉沫，就是上好的待客菜肴了。

小时候，家里穷，请来匠人做木器或竹器，买不起鱼肉等晕菜，妈妈就精炒一个浸菜招待匠人，对方也很满意。

一些芥菜、白菜等叶子菜，不好放入浸罈子去泡，就洗净放在阳光下晒个半干，洒上盐揉搓，绕成一个个小团团，再装入罈子里。装妥当后再把罈子倒扣到放有清水的底座上，让罈子里的菜，与空气隔离。这样，就可以较长时间地收藏。到了菜荒时日，再取出来吃。这时候，经过在罈子中几个月的造化，这些鲜菜便有了一种浓浓的芳香，别样的味道……

我妈妈是一个做罈子菜的高手。妹妹则继承了妈妈的那双巧手。罈子菜做得特别好。她做黄豆豉，从罈子里一掏出来，一种特有的浓浓酱香，立刻就飘满了整个屋子。这么香的豆豉，味道也特别好，且好保存。记得小时候，我到离家七、八里地的石狗滩完小读书，在校寄宿，但家里又无钱给学校交伙食费。只好每个星期回家来带一次米和菜。妈妈就炒上这么一碗豆豉，并从罈子里挟些霉豆腐和剁辣椒，让我带上，再揹上一点米，到学校的食堂搭伙蒸饭。而菜，就是妈妈炒的那碗豆豉和霉豆腐、剁辣椒了。

妈妈去世了，妹妹传承了她的手艺。每次回老家，带上妹妹做的罈子菜，是我最大的收获，最美的享受。

近些年，我常出外旅居，无论是到云南还是贵州。我都要带上老家的罈子菜。在数几千里外的他乡，一吃到老家的罈子菜，就仿佛回到了故乡。这是故乡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啊！

我在大理旅居时，常去洱海边溜达。有时，懒得回住处吃午饭，又不想到饭店去用餐，便带上一盒饭，饭上盖上一些从老家带去的罈子里，酸萝卜什么的。餓了时，就坐在洱海边的草地上，打开饭盒，美美地吃着这些带有浓浓的故乡味道的饭菜，觉得这是人生最美的享受。

我这一生，走南闯北。无论走到哪里，最想吃到的，是故乡味道的饭菜。一个人身上，最难改的有两个东西：一是口音。乡音难改。一是口味。故乡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尽管大理离湖南，远达三千多里。但当我坐在洱海边吃着老家的罈子菜，就觉得故乡就在自己的身边……

帶上老家的罈子菜去外乡。我称这是揹着故乡走四方。

春节，是亲情浓烈、友情浓烈、乡情浓烈的节日。年节近了，在外的游子思乡之情犹烈！于是，便借老家的罈子菜，发发思乡之情。

老家，在罈子菜里。

故乡，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