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云轩记 文&画 赵毅丹·春晓

艺医植

时光云轩记

长安城的繁华，自是千古传诵的。朱雀大街宽广笔直，坊巷如网，满眼皆是五色衣袂、千般车辇。远远望去，街头的烟火气混杂着酒肆的香气，似乎连春风都被这浓烈的味道熏染得醉醺醺的。坊间有说，这长安就像一只大染缸，天宝盛世的光辉涂满了每一块砖石。可仔细看，这城的巷陌深处，掩着的不止有金玉珠宝，更有市井的陈腐和人心的霉点。

今日，天朗气清，游人如织。我步履匆匆，心里本无什么大事，想着不过随便找家茶肆坐坐，消磨这半日时光。谁知不经意间，瞥见一块老旧招牌，上书“时光云轩”。黑墨大字写得遒劲中带着点浮夸，底色白得有些发黄，镶嵌在木质框架里，竟有几分古拙的趣味。此时光云轩的名气，我倒是略有耳闻，说是长安城中一处颇有些文化氛围的茶楼，讲的是“品茶即品时光”这一套文雅道理。可这名字到底听着怪俗气，少了几分真正的风骨，多了几分市侩的算计。

进得门来，果然别有一番光景。说是茶楼，却不止卖茶，还有雅室陈设和书画铺子。墙上挂着几幅装模作样的古字画，什么“天宝遗墨”，什么“王维残章”，分明是伪造得蹩脚的赝品，却偏偏能唬住那些仰慕文雅的公子小姐们。再一看，柜台后站着个瓜子脸女子，眉眼倒还秀气，却满脸精明。她正低声训斥伙计，言辞里带着几分火药味儿。此人便是这时光云轩的掌柜——曹老板。坊间都传她本是市井出身，凭着一手会拉关系的本事，结交了不少权贵，才把这茶楼经营得有模有样。

而她背后那位大股东，正是“万沐商行”的董事长万沐老爷。此人精于算计，向来不露锋芒，却把长安城的大半茶叶生意牢牢握在手里。他的这家时光云轩，表面看似风雅，实际上不过是他捞金的一处小池塘罢了。

我站在大堂里正出神，冷不防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惊醒。转头一看，一个女子缓缓踏入大门，天蓝色的纱衣轻飘，腰间佩着五色玉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悦耳的声音。这女子长相极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并非那种妖娆妩媚之美，反倒透着几分清冷和高傲。她的眉目精致，眼波流转间，像是带着点不经意的讥讽，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得她的眼。

曹老板见状，忙不迭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唤道：“云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了？”那女子微微颔首，随手指了指一张靠窗的雅座：“随便坐坐，烦劳上壶上好的碧螺春。”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看来她的身份不简单。

我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边假装喝茶，一边暗暗打量这位“云夫人”。见她举止优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整个茶楼，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检阅自己的领地。这时，曹老板又凑了上去，低声与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点了点头，眼中浮现一丝冷意，似乎在筹划着什么秘密的事。

我正暗自揣测，不料她忽然转头看向我所在的方向，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竟叫我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似乎察觉了我的局促，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位公子，”她开口了，声音如泉水叮咚，“看你衣冠朴素，却目光敏锐，想必是太学中的士子吧？”

我忙站起身来，拱手答道：“夫人谬赞，在下不过是太学中一介寒门书生。”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片刻后说道：“寒门书生，也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长安城这般热闹，有心人自然有千般机遇。只是，公子今日光顾时光云轩，不知是否也想在这里寻得些什么呢？”

她这话问得暧昧不明，叫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含糊地回道：“不过路过歇脚，顺道见识这盛世的繁华。”

她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只低头端起茶杯，姿态优雅，仿佛我已被她完全遗忘。我不敢久留，匆匆告辞，心中却满是疑问。这女子的身份、她的笑意，她的言辞……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出了茶楼，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招牌。那四个“时光云轩”的字似乎也在讥笑我一般，幽幽地闪烁着诡秘的光芒。也许，这座长安城的繁华背后，还藏着更多看不见的烟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