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然:诗之艰难——纪念雪野文存之四

柴然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唐晋油画《老董》</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诗之艰难</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柴 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诗人们聚会的单身小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多年前,雪野还在他们院住单身楼的时候,就常有写诗的朋友们光顾。那时雪野写诗已有几个年头,在山西地界上也赢得了一定的名声。大家全知道,雪野十分好朋友,尤其是好写诗、写东西的朋友。雪野总把歌曲《我的祖国》中的两句歌词改造后挂在嘴边: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跟着便笑模笑样地摸出第一瓶高粱白来,于是诗友们的谈兴,也就越来越浓,酒越喝越多。具体谈论的诗人,国内不外乎北岛、江河、杨炼、舒婷;省内则多谈文武斌、潞潞。  </p><p class="ql-block"> 这种聚会有时候会变成整宿整宿的谈诗喝酒,使得他家人和邻居甚有遭罪之感。邻里向他讨要安稳睡眠:董义晋啊,你让我们睡个觉吧;你不睡觉,可大家得睡觉。</p><p class="ql-block"> 但这样的抗议,在他这里起不了作用,甚或适得其反。</p><p class="ql-block"> 谈诗喝酒,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重要需求。</p><p class="ql-block"> 雪野他人虽说是在化工部第二设计院靠绘图纸混饭吃,但他的整个精神生活——抑或一定范围的物质生活,已经毅然决然地与诗神酒神紧密实在地联系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在实际生活中,青年诗人雪野——更应该说是土建技术员董义晋,似乎总能比身边的人过得稍好些:他偶尔能倒几箱玻璃、一两吨盘条,弄到钱。</p><p class="ql-block"> 这时,雪野就会哈哈大笑着,召集所有能召集到的朋友下馆子喝酒。但雪野总体上的生活还是简陋质朴的:好些年里,他都没有一套正式住房,结婚、生子,继而离婚、再婚,都占的是那一间单身宿舍。  </p><p class="ql-block"> 尽管如此,雪野还是有一些令我们惊羡的地方。比方说,那时候他已拥有了一整墙的书(后来离异时被女方带走),并且,他还敢明目张胆地使用电炉。</p><p class="ql-block"> 对于我们这些常到他那儿去喝酒谈诗的人来说,他在电炉前十分迅速做饭炒菜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大家的印象里,雪野很爱做饭。为此,多年以后,他还担着“热爱生活”的名义,殊不知他那样难得闲下来,完全是为了把朋友们招呼好而已。</p><p class="ql-block"> 雪野是那种更多地耽于幻想之人,虽说有它的两面性,但生活上不容乐观的现实性,还是令他心烦透顶。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诗的青春期与《枪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位青年诗人,那一时期,他显然正处在躁动不安甚至是喧哗咆哮的青春期:他已写出一百几十首诗来,并且十分艰难地发出来几十首。他的诗在那时显而易见是难以发表的。根本的原由,是他的反叛精神;表象的原因,则是“不好懂”、“朦胧派”等等。</p><p class="ql-block"> 总体而论,雪野在诗中正是那种固执己见、难以改造之人。</p><p class="ql-block"> 像他这种情况,屡遭退稿的挫折,也就自然难免。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雪野在发表诗作上是极为本土化的,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在娘子关外发出过一首诗来。但我并不认为这是雪野的悲哀。  </p><p class="ql-block"> 雪野是什么人?早年间,就为争论一首诗(好像还不是他自己的),竟能和几个诗友动了刀子。</p><p class="ql-block"> 此后,雪野在山西省作家企业家联谊会借调过一小段时间。那间铺面在南宫东门口,雪野名义上是商店副经理,而最后的谢幕,则是令其酒后的诗友郭克驾车,把联谊会一台刚购回不久的小面包车撞了个稀巴烂。</p><p class="ql-block"> 对于雪野,那也是一段狂乱疯癫的岁月:他在广交天下朋友,狂喝天下大酒,纵论天下之诗赋;自己的写作,反而搁置在一边。  </p><p class="ql-block"> 那时期,仍在新建南路那个院子,他有了一套可算两室一过道的住房。</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几十平方米的住房内,有一天,20多个酒徒聚集,每人先干一碗(半斤)汾酒(10瓶倒没了),之后,才正式开喝。</p><p class="ql-block"> 这正逢外地人来山西倒煤的时代,省煤炭处长用浓厚的朔州话说:有面面,没面面;没面面,净面面。</p><p class="ql-block"> 所以,人来他家里,喝去一两箱汾酒(每箱24瓶),却有这些处长们提供。</p><p class="ql-block"> 雪野的人气之旺,则差不多到了沸点:名人雅士,桃花野妇,车水马龙。</p><p class="ql-block"> 他们院里的人,多也让弄成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老董家开的是怡红院?这问话的还是看门房的,腿不对劲儿。</p><p class="ql-block"> 这之后,雪野写了自己前期的代表作《枪手》,并与张祖台(病夫)、郭志勇(郭克)二诗友合集自费印刷了《无穷洞》。</p><p class="ql-block"> 这首诗为雪野在本埠文学圈中赢得了广泛赞誉。这是一首独特、冷峻、充溢着美国西部风格与骑士精神的诗,类似:枪手,打抱不平,一直写下去。</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90年代初,著名诗人、散文家周涛从新疆回山西省亲,他在雪野处读过《枪手》后说,这样看,山西的诗歌创作就完整了,山西有潞潞,还有雪野;既有潞潞的《肩的雕塑》、《城市与勇敢的野牛之血》,又有雪野的《枪手》。给予了很高的肯定。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小说创作</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是,雪野的第一个创作高峰的到来,却是在自己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上。那时已经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雪野当初总也感觉着自己头上这顶诗人的帽子向人们介绍起来不过瘾,于是也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写出来三个短篇、四部中篇。这样,他可以向人们说自己是一位作家了,并且是一位不差劲的作家。  </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着的有:短篇小说《泥土》(发表于《山西文学》,后《中华文学选刊》选用);中篇小说《大出殡》(发表于《城市文学》“雪野作品小辑”内);再就是,我在《北岳风》帮忙时为之专门写了推介文章的中篇小说《瞌睡》;而他的得意之作、长约8万字的大中篇《梦做的女人》,反而是在《花城》编辑部做了近一年的“预备队员”,最终又退回他手中,没了下文。  </p><p class="ql-block"> 这几部东西,我认为最出色的,还应该说是短篇《泥土》。这篇故事,充分显示出构思的力量,结构最后取得了胜利。</p><p class="ql-block"> 雪野在《泥土》中写了一个一辈子打墓为生的人,那人最后老了,于是就给自己挖了一口墓,跟着就躺在自掘的坟墓里死了。  </p><p class="ql-block"> 对雪野小说创作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两位美洲作家:北美的海明威和南美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当然,卡夫卡的《地洞》、《在流放地》等作品,也给予了他一定的滋养。</p><p class="ql-block"> 海明威是他远在天边的榜样。对他的《老人与海》,雪野有着宗教般的崇拜与仰慕。他有一张翻拍后放大的海明威黑白头像,贴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自杀前期的海明威满脸白胡碴子,眼中饱含着慈爱与智慧的光芒。老头儿无疑是雪野心目中的第一英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关于诗的创作状态</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像雪野这样,早期能有一首《枪手》,后来又能有一首《粮食》,加之他写有同样有影响力的短篇小说《泥土》,这近30年来的文学创作,就显得很有点儿不一般。</p><p class="ql-block"> 但这却不是干文学这行当的规律。搞文学淘汰率惊人。就是雪野这样,想获得一两首好诗,也是极为不容易的。我所知道,他在诗歌代表作《粮食》发出来之后这六七年里,无非也就写出过《霸王别姬》和《头发》两首,但还没有达到他应有的高度。</p><p class="ql-block"> 获得一首好诗是艰难的。前提还必然是诗人本质和诗人的生命投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15px;">2003年6月 写于太原西苑公寓</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