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唐晋油画《老董》</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瞌睡虫解</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柴 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阅读雪野的小说《瞌睡》,就像和雪野在一起喝酒,聊天。这个有关中年诗人失眠的故事,很有点文学自画像况味。通过那个“你”一夜间辗转反侧,浮想联翩,天亮时喝掉一顿酒后而进入梦境(与外面的现实交织在一起),把雪野自己的人生际遇与时下的生存处境一一暴露、勾划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如雪野本人不反对的话,完全可以说,文本中那个带邪乎劲的“你”——那个诗人,就是雪野。其实在这一点上,雪野从不避讳,闪躲。他在作品中发泄自己的爱与恨,用作品关照自我世界,因此,他把朋友们在作品中(当然有原型人物)创造出来的文学人物,都误读为生活中的你我他了。这一点,雪野纯粹而幼稚,确有某种先锋意味。他的生活和写作密不可分。从生活到写作,他就像一个大量饮鸡血大量吞咸盐的卖血者(古今中外,有非常多这样优秀的作家),完全是拿自己(不管值钱不值钱吧)的生命在赌:掏空自己,杀死自己。</p><p class="ql-block"> 雪野的小说是写出来的。此话乍一听也许会认为我是在讹说。哪个作家的作品不是写出来的。只不过,你只要翻翻时下大量充斥在各种文学刊物上那些匠气十足、人为痕迹浓重、用尽各种各样所谓的文学手段操作出来的当代小说甫一比对,像雪野这样信笔写来的作品,在今天反倒越来越少。</p><p class="ql-block"> 这里掩盖着一个很深的问题,那就是人的感情问题。尽管我并不想把它说得过重,说成什么危机,将断送一代有才华的作家,但这一问题确乎存在。我们的作品太缺乏打动人心的真情实感了。</p><p class="ql-block"> 而《瞌睡》从某一方面讲,就是这种堕落和悲哀反映在个体生命中的真实写照。在这里,一个诗人活得竟是这样的困惑无聊,而生存又是那样没有价值,没有意义和理由。他青春已逝,爱情已逝;他夫过,父过,人子人孙过,可到现在一个人除了守着空空荡荡的房子与失眠作斗争,与自己谈话,便什么也没有了。最好的也不过有难咽的酒、读不下去的书和穷极无聊的烦躁;想想女人,再想想睡觉,想想死亡,之后再乱七八糟想一大堆。想象成了活着的理由,睡眠成了人生最重大的课题。除了偶尔想到或听到什么勾起他“诗的感情”(这种真实反是通过长期的写作训练而培养出来的),像想到W的死,听到肯明斯的萨克斯管演奏,突然心血来潮来那么两句,有了其他颜色之外,其余的时间,这张生命的底片一片灰白,而填充这片灰白的则是假放达真无奈的自我亵渎,用雪野的话说是:一个人在家里卡拉OK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你直着身子,面朝墙壁睡着,不一会儿你觉得你像站不稳的麻将牌,总想跌倒。一只胳膊被整个身子压迫着有些发麻,另一胳膊不知放在什么地方是好。你换了一种姿势,左腿不起伏着睡觉。脸是不能埋在枕头里的,那样会感到出不上气来。这样睡觉,胸口是不能死贴在床上的,你必须用手撑着点,因为那样会压迫心脏,可右胳膊是被压着的。时间长了,肯定也不行。这时候如果没有胳膊多好!睡觉时胳膊是多余的。让你心烦不止的胳膊呵!……身边如果有个女人该多好!说说话,调调情什么的。这没用的胳膊,这烦人的胳膊也就派上用场了。说来也怪,和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胳膊不够用,那时你总会想到螃蟹、蜘蛛什么的,那该有多好。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雪野一个人呆的时间是够久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你觉着有些冷,肚子有些饿,电视又没什么意思,觉又不能睡,你穿上衣服,荷包了两个鸡蛋吃了起来。如果把生鸡蛋囫囵吞下去,肚子里一定会孵出两只小鸡来,小鸡长大便能下很多鸡蛋,那时你就不用买鸡蛋。孵出两只公鸡来怎么办?你想。你的意思是生吃上一把麦子再吃上些土和粪便,肚里就能长出一片麦田?瞎想,这纯粹是瞎想。你一边吃一边摇摇头。女人从不吃人却能生出一大堆孩子。不过有的女人也的确是吃人的,吃人,还不吐骨头。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该叫什么,雪野式幽默?小说和他的人多么相似相仿。不管是什么时候,也要把作害起哄放到头一位上。</p><p class="ql-block"> 雪野的《瞌睡》再一次引出写作者进入小说内部这一话题。这里就包含着我们常常说到的那种内在结构。而这和作家的生命形式直接关联。正因如此,你在阅读《瞌睡》时才没有感到它东拉西扯,它的无故事性,以及搭积木似的建构方法。贯穿始终的就是失眠这一话题,而非将事物串在一起的哲学红线。这同时,《瞌睡》还是一个开放式的结构,使得语言如砖石用起来更得心应手。</p><p class="ql-block"> 《瞌睡》是我这一时期读到雪野的六篇小说之一。有意思的是,除去搁置了很长时间今天才完成的《泥土》外,《梦做的女人》《独唱》《小东西》以及也写了很长时间的《大出殡》五部长短不一的东西,最后落到语面上全选用的是第二人称。我猜测,这里或许有一种审视自己的隐秘的满足感,最后作家和作品达到一种神交;至于这种文本方式,也可能和他多年前读米歇尔的《变》有一定的关系,《变》是第二人称作品中的上乘之作,雪野也多次提起;再则来自他多年的诗歌写作。第二人称确有抒情的嫌疑,好在《瞌睡》处理得不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15px;"> 1996年12月于太原大铁匠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